Towering Tower

【杏さや|杏沙耶|紅藍|赤青 】本作《高塔》是以魔法少女小圓(魔法少女まどか★マギカ)劇中角色佐倉杏子x美樹さやか為中心的哨嚮AU二創小說。


Chapter 51

「阿莉娜・格雷,妳自始至終都是凌駕於常理之上的存在呢。」

當阿莉娜・格雷終於從混沌迷離的意識汪洋中找回自己的定位,一睜眼撞見的便是丘比的身影。這是他們遲來多年的第一次正式會面,恐怕也是最後一次。

自古以來便與人類文明齊行的白色奇獸端坐在沾滿顏料的豐饒羊角上,像極了那尊由御園花凜擅自從不知名的二手古董店購入、最後被不屑一顧的阿莉娜棄置於畫室角落的鼬鼠石膏像。

「在自我神識喪失仍未解消的狀態下,強行將妳的精神海從夏娃的核心剝除後,理論上應立即崩毀的精神體至今卻依舊維持著相當程度的完整性,簡直是不可思議。換作是其他嚮導,現在早就已經陷入長夜了呢。」

直視著那對紅寶石般的圓潤雙眼,阿莉娜不禁想著自己要是早在覺醒的當下就遇上丘比,肯定會在牠開口廢話連篇之前就先掏出牠的眼珠子,剝下牠雪白的毛皮,鋸下那副耀得刺眼的金色耳環,再把它們一併丟進素材庫裡。

對於丘比趨近於讚賞的正面評價,阿莉娜倒是感受不到半分喜悅之情,現在的她簡直就像達利筆下的軟鐘,失去活動力的身體大半都與血肉模糊的夏娃殘骸掛勾在一起,就算恨不得立刻把這隻礙眼的臭鼬泡進福馬林裡,卻也只能有氣無力地擠出一個疑問單詞:「Why?」

話剛說出口,阿莉娜便馬上咳了一口血,頭頂上半毀的鹿骨冠冕隨慣性掉落,將地上凝固的顏料擊得粉碎,噴濺的血液將她本就色彩斑駁的衣襟抹上更鮮豔可怖的紅。

阿莉娜也是在這時候才發覺原來自己的上身紮滿了五顏六色的寶石碎屑,她不禁覺得自己簡直就像一棵放在商場門口的廉價聖誕樹,在荒誕中盛放著孤獨的庸俗。

「與妳的接觸只是個單純的巧合。」說罷,丘比從豐饒羊角一躍而下,纖白的四肢踏在骯髒混亂的路面,晃悠悠地走到了鹿骨冠冕的前方,「本來我們的任務只是負責回收特異個體,卻意外在轉能程序的追蹤過程中找到了作為輸出端口的妳。」

阿莉娜稍稍瞇起了有些發疼的眼,帶刺的目光卻依然死死地盯著丘比。

「不過,對於精神長時間與夏娃同化,又經歷了超乎尋常的斷裂傷害的妳而言,對這段期間所發生的事恐怕是一無所知吧。」丘比平鋪直敘地闡述著牠的推論,「簡單來說,造成妳與夏娃之間的精神鏈結斷裂的關鍵因素,得歸咎於柊音夢在轉能程序中植入的後門程式。」

「Back door……」

「根據我們的推算結果,柊音夢原先的意圖極有可能是在破解你們的精神鏈結後,就對夏娃主體的管控權進行二次轉移,但是卻因為排除不了突發於轉讓對象與夏娃之間的相容性問題,最終才導致了現在這般全面性崩潰的局面。」

用前腳從龜裂的冠冕底部撈出一塊色澤暗沉的寶石碎片,丘比隨即展開位於背部的貯存器官,像是在往存錢筒投錢似地直接將碎片扔了進去。牠抖了抖尾巴,發出一聲呼嚕般的輕鳴,當貯存器官完全閉合,背上那圈醒目的環紋便亮起了象徵任務達成的紅光。

踏著輕盈的步伐越過了開始碎化的鹿骨冠冕,當丘比來到阿莉娜的身旁,嬌小的身軀早已被滿地的血與顏料染得混濁。牠一邊環視著周圍光怪陸離的奇景,一邊慢條斯理地解說道:「如妳所見,我們當前的所在位置正是繼複合結界瓦解之後,作為填補空間扭曲的過渡區段而誕生,連接著妳自身的精神圖景與現實世界的夾縫地帶。」

循著丘比的視線,倒臥在狼藉之中的阿莉娜靜靜地眺望著那座高塔。她不由得想起了覺醒的那一夜——那可謂是她這一生最接近美的真理的時刻,她在創作的迷宮中燃燒了所有,窮盡畢生尋得的唯一解便是與魔女之夜的邂逅——而將之摧毀殆盡的罪魁禍首,正是那群被圈養在高塔中的軍犬。

毫無懸念地,灌注她所有心血的Best Artwork淪落成了一個半成品,而她怎也沒料到最後竟然是被音夢給擺了一道。一想到這個不爭的事實,阿莉娜忍不住在心底咒罵了聲,她早該知道科學家一向不值得信任。

瞥了眼散落在四周的殘骸,厭倦一切的藝術家最終闔上了眼,她已然無心聽取丘比的長篇大論,無心理會燈花像隻烏鴉在耳邊喋喋不休的尖銳話聲,更無心注視這個被她斷定與美絕緣的無趣世界。

最先從這波衝擊中恢復過意識的人是沙耶加。

不,與其說是自主恢復,不如說是被疼痛所逼醒。源自於腦部與精神體的強烈刺激讓沙耶加痛得甚至睜不開眼睛,她的所有知覺都被痛感奪去,世界天旋地轉,像座被抽去根基的積木塔般隨時都可能分崩離析。圓環在上,要是再來一回結界震盪,怕不是真要給她震出一個精神體解離症來了。

儘管距離上一波主震已過了好段時間,可不安分的餘震卻仍未有任何消停的跡象。值得慶幸的是,原先在結界橫行肆虐的詛咒浪潮已大幅消退,讓折騰了一整天的藍髮嚮導終於有了喘息的機會,這是她盼了太久太久才等到的退潮。

沙耶加一手揉著發疼的太陽穴,一手撐著不時搖晃的崎嶇地面並試圖坐直身體,卻礙於源自胸腹上方的沉重壓力而遲遲起不了身。費力地撐開痠疼的眼皮,一炬熟悉的火紅倏地點燃了暗昧的視界,沙耶加才後知後覺發現杏子正以一個趨近於擒抱的姿勢趴倒在自己身上。

「杏子!」

一見到昏迷不醒的杏子,沙耶加這下是完全清醒了過來,驚恐與不安的情緒頓時淹蓋過痛楚,當即替自家伴侶的生命體徵連同靈魂寶石在內全身上下都診察了遍。所幸對方的狀況並無大礙,十有八九是因為瞬時性的感知屏障崩塌,加上體力透支才不堪負荷地暈了過去。

再三確保對方沒有生命危險後,嚮導如釋重負地鬆了一口氣,索性展開雙臂將心愛的哨兵攏向自己的懷抱。

沙耶加騰出一隻手敲了幾下通訊耳機,在幾個常用頻道之間迅速切換,同時讓精神嚮導在安全範圍內探查與發信,試圖向塔或是孵化者網路取得聯繫。然而數分鐘過去,響應她的始終只有幾聲刺耳的電子雜音。就算重新啟動程序,依舊只會得到同樣的結果——很可能是因為剛才受到的衝擊而導致了通訊障害。

綜合考量下,沙耶加最終決定和杏子一起當個安份老實的傷員留在原地待命。儘管現在無從得知具體情況,不過既然最關鍵的夏娃已經毀滅,超量的詛咒也基於某種原因而有所趨緩,挺過了最艱難的時刻之後,餘下的善後工作即使沒有她們的參與,也不會受到多大的影響。

隨著沙耶加的精神狀態逐漸回歸穩定,她的靈魂寶石速度平緩地漸變成原有的光澤,整個人的氣色比起先前也明顯好上許多。

沙耶加用雙手輕輕托起了杏子的腦袋,讓她能夠更舒適地枕在自己的胸口。

左手避開了暫時以髮帶簡易包紮的傷口,嚮導謹慎小心地輕摟住哨兵的腰,支撐著那份令她倍感熟悉又安心的重量,右手則悄悄沒入了那頭帶有清甜果香的火紅散髮,指掌順著頭部的形廓柔緩地來回摸撫,眼角餘光與靈魂寶石在幽暗中求存的微光相輝映。

她們可真夠狼狽的啊。

已經不曉得是今天第幾次這樣苦笑和自嘲,沙耶加將自己的半張臉都埋進了杏子的髮間,比平時更加放縱地嗅著對方獨有的氣味。天知道她有多希望就這麼抱著杏子沉沉睡去,並且等到下一次睜開眼的時候,她們就已經躺在臥室裡的那張雙人床上了。

儘管嚮導想替哨兵來套更完整的精神安撫,無奈就憑她現在的狀態實在沒有冒險的本錢,只能退而求其次地在彼此的精神圖景間替躁動難安的獨角獸順一順毛。

「嗚哇!」

這時,又一波餘震無預警襲來,震得沙耶加頭痛欲裂,身體卻下意識地護住了依舊不醒人事的杏子。幾塊疑似原屬夏娃身上某個部位的碎骨從天而降,直落落地擊中了舊傷未癒的臂膀,害得她吃痛地忍不住哀嚎了聲。

都已經過了這麼久的時間,結界竟然還沒徹底瓦解——就算是複合結界,這樣的規模也未免太大了吧!為了實現Magius瘋狂的夙願,這個人工魔女至今為止究竟吸收了多少詛咒?又吃了多少的人?

她無法不為那些沒能捱過詛咒的士兵們感到悲惋,她們的亡骸終究只能隨著夏娃的消散一同化為虛無,無論遺憾、後悔、還是祈禱,什麼都沒能來得及留下。儘管醫務官早已習於直面生命的消亡,面對慘烈犧牲時卻依舊難免陷入低靡的情緒,父親那晚耐人尋味的一席話也隨之浮上心頭。

從前嚮往著正義之士的她雖然未能理解孤高英雄的苦難,但數年間的閱歷積累足以讓沙耶加體悟到難以承受的正義之重。同時,她也藉此明白塔執意將之與哨嚮的命運相互套牢的決定又該有多殘忍。這麼一想,Magius的勢力版圖能擴展到今天這個地步也就不足為奇了。

而就算沙耶加始終無法認同、也無法原諒Magius的所作所為,她仍得承認音夢說對了一件事實:直到今天之前,她都未曾經歷過真正的戰爭——自詡為正義的伙伴的她,擁有的視野或許太過狹隘,而願想的光景卻又總是太過遼遠。

百感交集的藍髮嚮導一邊在心中為逝者們悼念,一邊觀察著四周的動靜。

虛實交錯的奇妙空間就好比垂死之人的精神圖景。

沙耶加與杏子二人就坐在一座由獸皮與骸骨交互堆疊而成的小丘上,丘壑之間沉積著凝固的顏料與暗沉的血塊。她們的周圍除了散落著結界碎塊與夏娃殘骸,還混雜了不少凹凸變形的瓶罐、鋁箔包、吸管以及免洗餐具,與擺在食堂角落邊的垃圾廚餘桶簡直相差無幾。

遠方的見瀧原塔在割裂的天空之下聳立,被枯萎巨木纏繞的塔體在煙霧之間若隱若現。另一側的軍事司法院同樣毀損大半,唯獨手持天秤與長弓的圓環女神像在混沌之中依舊屹立不搖。隨著結界的崩毀與能量來源的缺失,迅速衰亡的夏娃終於在曇花一現的王朝駕崩,徒留一具巨大遺骨充作一代人夢與理想的陵寢。

不過在沙耶加看來,還是那台懸浮於半空、與周旁搭不成調的自動販賣機最為詭異森然。

那是無論在校園還是聖所都能見到的經典機種,就連醫務部都放置了幾台。差別在於整個機台除了按鈕和操控面版,其餘部分皆由透明玻璃組成,精密的零件與構造在螢光照耀下清晰可見,機台左右兩側與出貨口還綴滿了亮豔的鮮花,內部貨架則按年份分層陳列著畫框、相片以及培養瓶,填滿了它們的即是某個人的記憶。

這裡很顯然是以阿莉娜・格雷的精神圖景為藍本擴展的世界。那台販賣機肯定就是她的精神海馬迴——不過與其說是販賣機,不如說它更像是回憶的標本櫃。

沙耶加不禁如此感嘆。

該說阿莉娜不愧是特立獨行的存在嗎?一般而言,嚮導的精神海馬迴多半會擬態成精神圖景的一部分以利自保,豈料對方竟深怕不被人所知似地將要害大大方方展示了出來。

另一方面,這同時也指出了阿莉娜的時間已所剩無幾的事實。

從各種蛛絲馬跡中理清線索,眼前這副超現實的離奇光景更讓醫務官篤定了自己的推論。她對類似的情境並不陌生,也實際經手過幾次這樣的案例——這是一種好發於哨兵與嚮導在覺醒之初或是臨終前的精神生理現象——由於發作者把控不了自身的精神力量,導致不穩定的精神圖景直接突破靈魂寶石在現實世界重現,也就是所謂的殘景顯影[註1]

然而,要能夠達成如此誇張規模的顯影,恐怕也只有像阿莉娜這種破格級別的嚮導才辦得到了吧。

真是可怕的女人。一想到自己不久前還和這樣的危險人物正面對決,沙耶加不禁有些後怕了起來。

對了——這麼說來,花凜她人呢?

先別說她本人了,就連剛才讓奧克塔維亞探查的時候,沙耶加也完全沒有感測到花凜的精神力量。

明明在結界震盪發生之前,她還和她們在一起的——

不祥的預感登時籠罩心頭,當沙耶加正為下落不明的花凜擔憂的時候,或許是被她的躁動情緒所吵醒,又或許是被她的海豚急急忙忙從精神圖景裡給推了出來,杏子總算是從漫長的夢境中恢復了意識。

一睜眼就見到自家嚮導抱著自己卻又不曉得在左顧右盼些什麼,驚慌失色的面容再加上略顯急促的呼吸與心跳,甚至連自己的甦醒都渾然不覺,讓哨兵直覺判定現在的當務之急就是安撫她的醫務官。她索性無視源自身體各處的感知刺激,抬起臉張口就往暴露於眼前的白皙頸項一咬,害得不設防的嚮導驚叫一聲,強硬地讓對方原先游移不定的視線與注意力全數繳回自己身上。

有些無所適從地與那副徵詢意味濃厚的熾熱眼神相望,沙耶加一時之間連要說的話都哽在了喉嚨裡,她萬萬沒想到竟會在這時候遭遇來自次席哨兵的奇襲。

見狀,杏子也沒有因此馬上鬆口,反倒像是在更進一步確認對方的狀態似地又多咬了幾口,彼此面對面相擁的姿勢也在無形中多出了幾分曖昧。

「杏子?妳是什麼時候醒——」回過神來的沙耶加適時制止了杏子想要起身的舉動,「等等!妳先別亂動啊!這樣傷口可能又會裂開的!」

「我才想問妳怎麼了?妳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在不安些什麼?」意外地聽話的杏子坐回了沙耶加的懷裡,一邊讓對方替自己調整感知屏障,一邊打量著彼此都傷痕累累的身體,暗自決定等事件落幕後就要拖著沙耶加一起放個長假,「Magius那些傢伙早就已經玩完了,剩下的讓其他人善後就行了,沒什麼好擔心的。」

見杏子清醒後的反應是出乎意料的冷靜,沙耶加眉頭微皺,盯著杏子的臉反問道:「妳還記得結界震盪前發生的事嗎?」

「記得的比妳多。」

說罷,杏子試著伸展了下痠疼的左手臂,當手臂抬高過肩膀時,肩部倏地感到一陣有如被猛獸撕扯般的刺痛,痛得她發出一聲微不可聞的哀吟,隨即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表情接續道:「嘛,畢竟妳是最先昏過去的那個。」

唔,所以其實是因為她最早失去意識,才會比杏子還要早醒來的嗎?一聽見杏子的回答,沙耶加莫名有些不太服氣,而就算她可能因此錯過了許多關鍵的情報,卻沒錯過自家哨兵的異常舉止。

「喂!別忘了妳的傷口根本還沒痊癒!」沙耶加有些氣惱地開口提醒,並立刻伸手以適當的力道按住了杏子的左手臂,「然後呢?在我失去意識之後還發生了些什麼?」

醫務官略顯急躁的語氣比起平時還要低沉,多了些情緒的同時也加重了咬字的力道,對於病識感薄弱的患者顯然沒什麼好耐性。

「夏娃是怎麼被摧毀的?麻美さん的計畫成功了嗎?」

「具體情況我也不是很清楚啦,後來雖然和麻美那邊聯繫上了,但也只持續了不過幾分鐘的通訊而已。」被丟了一記眼刀的杏子像隻挨罵的家犬垂下頭,摸了摸鼻子如實回答。沒人比她更清楚,當沙耶加用這種口吻說話時,可千萬不能招惹她。

「簡單來說,得歸功於柊音夢設置的後門程式。要不是因為有它先切斷了夏娃和阿莉娜的精神鏈結,麻美她們的剝除作業也不會進行的那麼順利。」杏子一邊回想著麻美的話,一邊冷笑了聲,「說起來也挺諷刺的,那些傢伙原本打算利用後門程式搶奪夏娃的管控權,結果卻反而替我們開了一條捷徑。」

「⋯⋯還真是自作自受的結局。」

「可不是嘛。」杏子聳了聳肩說,「剩下那些從夏娃身上外洩出來的精神能量就都交給中央儲能機去吸收了。不過畢竟總量龐大,不可能馬上就能處理得完,加上結界還沒完全解體,我就先照指示帶著妳跟花凜到麻美說的安全區域來避難了。」

再後來,應該就是她終於因為體力不支而倒下了吧。杏子暗忖道。誰又能料得到她們會被困在阿莉娜的殘景裡?那個綠瘋子直到最後都還是這麼難搞。

「至於那個里見燈花,大概是知道自己已經沒戲唱了吧,在她們的計畫失敗後也跟著乖乖投降了。」

「咦?連里見燈花也?」沙耶加訝異地瞪大了眼睛,她實在不認為那個野心勃勃的高傲科學家會如此輕言放棄,「怎麼辦到的?」

「這妳就留著問麻美吧。總之,事件可以說是告一段落了⋯⋯」見沙耶加似乎還有心有疑慮,杏子便抬起脫下了戰術手套的右手,用指腹輕輕滑過對方緊蹙的眉,柔聲問道:「怎麼,妳還是放不下心嗎?」

「吶,杏子,妳剛才說花凜當時也跟著我們一起來的對吧?」在反覆咀嚼幾番杏子的說詞後,沙耶加卻是越想越覺得不安,「那妳知道花凜現在跑哪去了嗎?」

「哼嗯?她不是應該——」經對方這麼一提,發覺情況確實有異的杏子愣了一會兒,稍微擴張了感知後,便得出一個讓人驚訝的事實,「慢著,那傢伙怎麼消失了?」

「在妳醒來之前,我為了要跟塔取得聯繫,曾讓奧克塔維亞到附近探查了一下,也釋放過信號⋯⋯但是完全沒有感應到花凜或是她的精神嚮導。」沙耶加的面色同樣是越發凝重,「麥克杜加爾既然有那麼優秀的偵查能力,照理說馬上就能接收到我的信號才對。」

「該不會⋯⋯」

「滋滋——滋——呼、呼叫——」

忽然間,杏子與沙耶加的通訊耳機同時響起一道摻有雜訊的稚嫩女聲,為疑雲密佈的氛圍注入幾分光明。

二人不約而同調高了通訊耳機的輸出入音量,屏氣凝神地諦聽著來自另一頭的音頻。

「滋——莓果茶收到的話,請回答——」

是渚的聲音。

「收到!這裡是莓果茶。是莫札瑞拉嗎?請回答。」

「莫札瑞拉收到的說。」嘗試接近半百次的通聯後,好不容易才成功聯繫上兩位戰友,渚安心地呼了一口氣,「太好了!終於聯絡上妳們了——沙耶加、杏子,妳們都沒事嗎?」

「還過得去,至少身心健全地活著的程度吧。」沙耶加和杏子對視了一眼,苦笑了笑,「妳和麻美さん也還好嗎?」

「那當然!今天的渚跟麻美可是狀態絕佳的說!」活力充沛的回答的確讓渚的話充滿了說服力。她的聲音忽然飄遠了些,似乎是在和旁人說話,「焰——渚已經聯絡上沙耶加她們了的說!」

或許是因為聽覺屏障在短時間內經歷了反覆的毀滅與重建,杏子的雙耳對聲頻與音量的變化依然有些敏感。她拿下通訊耳機,將免持通話變更成了手持模式,簡白地問道:「妳們已經回到塔了?」

「不,只有渚自己先回來和領袖她們會合的說,」渚邊說邊修改了通訊頻道的共享權限,「麻美的話,現在跟和泉閣下她們一起去處理夏娃留下的使魔了的說。」

「使魔?可是夏娃不是應該已經⋯⋯」

「雖然都首席已經盡可能提升儲能機的吸收效能,但能量槽容納得下的精神能量畢竟有限,我們也不可能冒險讓儲能機超量吸收。因此,殘餘的詛咒在得不到即時處理的情況下就分裂成了使魔,當中也有少部分聚集成了悲嘆之種。」

這回接話的人換成了焰。她說話時的語氣雖然保有一貫的沉穩,卻明顯比渚多出了幾分疲憊。

「不過和夏娃或是謠相比起來也不是什麼棘手的問題,這點妳們可以安心。真正的問題在於⋯⋯」

杏子和沙耶加異口同聲地開口:「真正的問題?」

「阿莉娜・格雷目前下落不明。」語畢,焰鬱悶地嘆了口氣,而杏子完全想像得出現在的她正扶著腦袋一臉頭疼的模樣,「當然,我們把可能的地點都徹查過一遍了,也探查了里見燈花的精神圖景,」她意味深長地低聲補了句,「只不過以她現在的狀態實在查不出什麼具備參考價值的情報。」

以她現在的狀態?這是什麼意思?

「我想妳們也察覺到結界一直停留在半瓦解狀態的原因了吧——阿莉娜的殘景顯影持續時間實在超乎預期,繼續放任不管的話,遲早會波及到一般民眾,必須儘早處理。」稍早已接獲政府關切的焰感到心力交瘁地說,她由衷感嘆她們與外部的聯繫要是能恢復得晚一些就好了,「關於阿莉娜・格雷,妳們有掌握到什麼線索嗎?」

儘管兩人都頗介懷焰方才那段意有所指的話,卻還是都先將對燈花的疑惑置於腦後,並一致將目光轉向了那台閃爍著詭異光芒的自動販賣機。

「那妳可真問對人了。」杏子咧嘴一笑,「那傢伙的精神海馬迴正好就在我們眼皮子底下。」

「果然如此。」嚮導的語調微微上揚,流露出一絲微薄的期待,「孵化者網路在阿莉娜消失前掌握到的座標位置,正巧就靠近妳們目前所在的安全區域。」

「但我們可沒有在這附近見到任何一隻丘比,」杏子雙眉一皺,很快便反應出隱藏在這段話當中的疑點,「原本那隻和我們一起行動的丘比,後來也跟著麻美她們離開了。」

「問題就出在這裡的說。」渚緊接著答道,「當時發現阿莉娜的丘比在回報完座標之後,沒多久就斷開了和孵化者網路的連接。之後明明已經發送了好幾個請求,可是到現在都沒有任何回應的說。」

「恐怕早就已經被銷毀了吧。」

「這樣看來,我們還是得實際調查她的記憶屋才行。」語畢,沙耶加迅速評估了下自己和杏子當前的狀態,「以防萬一,能派點物資給我們嗎?至少需要兩人份的精神干擾器和穩定劑。」

「渚剛才已經派附近的無人機去支援妳們了,應該很快就會到了的說。」

「不愧是渚,真是可靠。」沙耶加欣慰地淺淺一笑,「還有一件事就是——要拜託妳們搜尋一下花凜的位置。」

「妳說御園花凜?她不是和妳們一起行動的嗎?」當焰聽見其中一位關鍵人物的名字的時候,她的腦海便立刻浮現了不好的猜測,「難不成她——」

啪啦——

登時,一道轟然巨響硬生生截斷了焰的話聲。

杏子與沙耶加幾乎是同時朝著聲音的源頭看去。

浮空的販賣機在一片迷霧般的螢綠光芒中破裂,裂痕一路由頂部向下飛快地侵蝕機身,不敵攻勢的巨大機台不消片刻就整個都變得四分五裂。飛濺的玻璃與解體的金屬零件如暴雨散落,無數定格的回憶頓時由彩色轉為黑白,紛紛與畫框、相片以及培養瓶傾巢而出,與融解的結界一同消散。

旋即,她們便看見了伴隨著漫天飛舞的鮮花,與一隻身形不完整的丘比、由販賣機的出貨口一塊墜落到獸皮堆上的御園花凜。

[註1]殘景顯影: 一種好發於哨兵與嚮導在覺醒之初或臨終前的精神生理現象。由於發作者無法將自身的精神力量把控得當,導致成形之初或瀕臨崩潰的精神圖景直接突破靈魂寶石於現實世界重現。 根據顯影時期的不同,殘景又被更進一步細分為拂曉(發生在覺醒當下)和薄暮(非長夜化的自然死亡)。

雖然因個人體質而異,不過嚮導的殘景好發率與顯影程度普遍高於哨兵,且多數同時患有精神解離症。學術界多半認為這極可能是因為嚮導比哨兵多出一個精神海馬迴的特化器官所致。 早期的哨嚮環境由於學術知識與醫療科技尚未成熟發達,許多哨嚮因得不到即時的適當處置,導致殘景顯影程度加劇,最終惡化成長夜而亡。 

基於安全與他人精神衛生的考量,醫務部一般在處理臨終個案時,會先將個案移往靜靈室以應對殘景顯影的發生。

[註2]巴麻美部隊的各種代號:愛好品茗的巴麻美其麾下的小隊皆以茶類品名為代號,當中佐倉杏子與美樹沙耶加的小組代號為莓果茶,唯獨百江渚的個人代號是其鍾愛的莫札瑞拉乳酪,這樣的禮遇或許也體現出了麻美對渚的寵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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