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owering Tower

【杏さや|杏沙耶|紅藍|赤青 】本作《高塔》是以魔法少女小圓(魔法少女まどか★マギカ)劇中角色佐倉杏子x美樹さやか為中心的哨嚮AU二創小說。


Chapter 50

分毫不受詛咒巨流的侵擾,身形短小的狐蝠在騷亂不寧的空中穿梭自如。透著薄紫光輝的翼膜隱約映照出黑暗的倒影,與生俱來的本領讓牠成為眾人的指引與寄託,為這座潰敗的迷宮帶來一線光明與生機。

藉由散播可感應精神能量的特殊聲波搜取情報,再根據回聲定位得出的聲景推導迴避詛咒的路徑—這便是為何僅僅是C級哨兵的御園花凜在既沒有嚮導、也沒有孵化者網路支援的情況下,卻仍能安然無恙地隻身跨越這片詛咒汪漠的關鍵要因。

儘管哨兵能以非凡的聽覺接收常人感知不了的特殊音頻,卻還是無法與精神嚮導的精準定位比肩。實際目睹狐蝠這般得天獨厚的偵察能力過後,就是杏子也自歎不如。只要善用這項天賦,將來的花凜想必可以成為一名優秀的偵察兵。

只不過,即使具備再怎麼高精準度的偵察能力,卻也無助於自身精神抗性的提升,一個失去了嚮導保護的哨兵更沒道理能在詛咒充溢的結界中不受任何影響。

紅髮哨兵一邊戒備著周圍的動靜,一邊形同監視性般地緊盯著前方引路的狐蝠與芋髮哨兵,潛伏於心中的疑慮始終難以弭平。

打從最初開始,杏子便不對花凜抱持完全的信任。那樣疑點重重的說詞,在她看來就連一半的可信度都嫌高。

首先,花凜出現的時機實在過於巧合,沒人能保證她不是Magius派來混淆視聽的誘餌——雖然麻美最後還是同意變更計畫讓她們一起行動,一方面表明這確是個值得一試的賭注,另一方面也應證了當前事態的緊迫程度——但考量到沙耶加以及她自身此刻的狀態,杏子可沒辦法保證她倆都能全身而退,尤其是在「不能傷害花凜」這項條件的限制之下。

再來也是讓杏子特別留意的一點:御園花凜在過去從未展現過這樣的偵察本領——無論是她還在自己手下受訓的那段期間,抑或是她們一同執行任務的時候——所以要不是被危機激起了本能,就是有什麼人開發了她的潛能吧。

至於這些疑團的答案,不外乎都指向了同一號人物。

——阿莉娜・格雷。

「吶,妳不覺得奇怪嗎?」杏子一邊用手背擦去額頭上的汗水,一邊向身旁步履漸緩的沙耶加搭腔,乾啞的嗓音與粗重的喘息為她的疲憊代言,詛咒的惡臭更是燻得她恨不得立刻拔掉自己的鼻子,「為什麼就只有花凜看上去一副什麼事也沒有的樣子?就連我們⋯⋯咳咳、要像這樣維持意識清醒都挺吃力的了啊。」

視線投向了走在最前頭的那道嬌小背影上,藍髮嚮導深思良久,各種推論如閃現的星群在她的腦中激盪,卻還是遲遲得不出一個科學性的合理解釋。

既然這本身就是件超乎常理的事,那麼或許她們就得換一套跳脫常理的思路——畢竟某種意義上而言,她自己也是一個活生生的實例呢。想到這兒,感觸尚深的沙耶加暗笑了笑,遂以飽含深意的語氣總結出她的推論:「或許⋯⋯是因為阿莉娜對花凜的愛?」

「哈啊?」不合邏輯的回答讓次席哨兵向她的醫務官翻了個白眼,只差沒把「妳這傢伙腦子燒壞了嗎」這句話也說出口。

「既然沒辦法以常理解釋,那不就剩下這個可能了嘛。」

「妳該不會要說這也是嚮導的本能什麼的吧?」

「要不然妳還有什麼能比這更讓人信服的理由?」沙耶加挑了挑眉,露出一副耐人尋味的表情反問,「就像《莎拉曼達的叛逆》裡的那句名言:愛是比希望更熾熱,比絕望更深沉的感情,是人類感情的極致——」

「⋯⋯也是人為的奇蹟?」杏子半信半疑地接口道。

「正解。看來次席閣下以前在聖所的時候還是有好好聽課的嘛。」語畢,沙耶加不自覺地撓了撓微翹的髮梢,「現在想想,那個時候的我⋯⋯說不定也是因為這樣才恢復原狀的呢。」

沙耶加瞟向杏子的目光添了幾許曖昧氤氳,水色明眸好似結霜的湖面,細柔的話音好似落雨的回聲。

嚮導語重心長的一番話與愈趨微妙的氣氛悄悄牽動著哨兵的思緒,她沒有回應,只是一個人神情微妙地反芻著那段酸苦的記憶。儘管她總是叫對方別再胡思亂想,實際上的自己卻未曾忘過那張人魚垂淚的面龐。沙耶加能像現在這樣待在自己的身邊,對杏子來說的確是個得來不易的奇蹟。

登時,前方不遠處傳來了花凜的呼喊聲,告知一行人即將準備進入危險區段。杏子跟沙耶加各自檢查了自己的靈魂寶石,用掉了最後的穩定劑,淘汰了損壞大半的精神干擾器,整頓好比起早前還要輕上許多的行裝繼續前行。她們都對已經沒有退路的事實有所覺悟,所以接下來的一切就是各憑本事,以及圓環的指引了。

隨著崎嶇彎折的路段漸增,不時還有湧動的流體顏料與掉落的結界殘塊,甚至是間歇的結界震盪阻撓,三人小隊的征途是越發艱難。明明距離與麻美相約的會合點只差一小段路程,頻頻受阻的她們卻只能一邊在附近兜轉,一邊聽著此起彼落的砲火聲,更別說連通訊都慘遭中斷,只能被迫當個旁觀者的無奈處境才是最讓人陰鬱難受。

「話說回來,妳不是不怎麼喜歡那個莎拉曼達的故事嗎?尤其是那個蜥蜴惡魔。」

察覺自家伴侶的氣息逐漸從紊亂轉向虛弱,彼此相連的精神海則時不時波瀾起伏,杏子索性調整了姿勢讓肩膀承接沙耶加整個人的重量,並試圖透過對話讓她集中精神以遠離與混沌相接的邊境線。

「而且照妳的邏輯,妳當時在捅我那一槍之前就應該要停手了才對吧。」

「是呢⋯⋯誰叫我是個笨蛋,反射弧就是比較長嘛。」沙耶加瞥了一眼杏子的腹部,眼神稍顯黯淡,心中歉疚更溢於言表。

哪怕那道傷口早已癒合,沙耶加也依然清楚記得她是如何用利器劃開那副總是優先護著自己的身軀。果然越是不願回顧的記憶,越是刻骨銘心呢。

虧欠之餘,沙耶加也不想為杏子增添不必要的擔憂,便噘起嘴故作委屈地咕噥了句:「果然還是會氣我讓妳在這兒留疤了?」

「想也知道不可能,笨蛋。」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挑錯了話題,杏子隨即話鋒一轉,將臉湊近了沙耶加的耳邊並悄聲問道:「不過,關於她剛才說的那些,妳認為可信度有多少?」

「⋯⋯妳覺得花凜在說謊?」

「我懷疑她是被當成誘餌了,看看我們現在的處境就明白為什麼了吧。」杏子直接了當地提出質疑。她知道就現在這段不近也不遠的距離,花凜是能夠聽見她倆的談話聲的,「否則那個柊音夢又為什麼要讓她離開?」

沙耶加低頭陷入了沉思。她其實和杏子有著相同的疑慮,然而嚮導的直覺卻又告訴她花凜的話語不帶任何虛假——當然,不可否認地,音夢讓花凜離開萬年櫻結界的舉動著實讓人匪夷所思,尤其是在所有人都明瞭花凜對阿莉娜的重要性非比尋常這個前提之下。

可以確定的是,無論她們如何解讀對方釋出的訊息,都將不可避免地影響接下來的戰況發展。

根據花凜的說法,她與阿莉娜的鏈結在不久前斷裂了——而且是由阿莉娜主動切斷的(不過鑒於事發當下的她早已失去了意識,因此這終究是音夢單方面的陳述),還恰巧就發生在夏娃將結界擴張到連同整座見瀧原塔都一併納入範圍的時候。當中最讓人在意的,莫過於是花凜主動要求進入複合結界找阿莉娜的這件事。

倘若花凜與阿莉娜的精神鏈結斷裂屬實,那麼失去屏障庇護、又經歷過斷裂傷害的花凜現在卻還能活蹦亂跳的原因就更顯可疑,難保不是Magius在她身上動了什麼手腳。

「再說,她出現的時機未免也太湊巧了點。」

柊音夢究竟是基於何種考量,才會選在關鍵時刻加入御園花凜這個最大的變因?又或者這一切都只是為了引誘她們上勾的圈套?她們才會陷入現在這種進退兩難的尷尬處境。

知道自己不能再繼續默不作聲,走在最前頭的花凜兀地停下了步伐,轉身迎上了杏子與沙耶加略帶訝異的眼光。不受信任的事實固然讓人沮喪,花凜卻也頗能理解兩人的擔憂和疑慮,畢竟就連她都有被人當作棋子擺佈的自覺。

「在我離開之前,音夢曾告訴過我,」花凜咬了咬下唇,有些遲疑地說:「說我是她們最後的賭注。」

看來彼此的想法都是一樣的啊。杏子和沙耶加不約而同地心想。

「雖然我還是不明白這句話背後的含義,但我知道自己必須做點什麼才可以的說。」

語畢,花凜輕輕漾開一抹虛幻的笑靨,頓時百感交集。她不由得想起了阿莉娜的那幅《回歸寧靜的人類報酬》。當年,完成了這幅驚世之作後便毅然決然意圖自我了斷的阿莉娜,如今再次走到了她無可企及之處。只可惜這一回,她顯然不能再如當年那般幸運地等到心繫之人的歸來了。

「否則我一定會後悔。」

明明一直待在那個人的身邊,一直站在比誰都還近的地方看著那個人,為什麼她卻什麼也沒能察覺到呢——直至此刻,御園花凜仍為不中用的自己感到悔恨不已。

「對了,這個是音夢交給我的說。」

想起有要事還沒向長官交代,花凜打開被緊緊揣在胸前的畫具箱,拿出了那本頗有份量的童謠集,將它遞到了兩人面前,「我想妳們一定比我更清楚這是什麼的說。說不定⋯⋯」懷抱著微薄的希望,她的語氣近似祈求,「裡面有能讓阿莉娜前輩恢復原狀的方法。」

「關於阿莉娜的事,」伸手接過了童謠集,沙耶加盯著精美的燙金封面停頓了半秒鐘,撇過頭和杏子交換了下眼神,像是要和病患家屬發布死亡宣告般的小心翼翼,「花凜,妳得有個心理準備。」

「是指我們必須放棄阿莉娜前輩,」當說出『放棄』這個詞的時候,花凜甚至可以聽見自己抽痛著的靈魂的哀嚎聲,「必須——殺死她的事嗎?」

「⋯⋯嗯。」沙耶加有些生硬地點了點頭,她沒辦法忽視花凜身上那股情緒波動的細微變化,更沒辦法對她說不負責任的謊,「但那是最壞的選擇。」

「卻也是最有可能發生的情況。」一旁的杏子則是決絕地接口說,銳利筆直的視線好比能刺穿萬物的獸角,「所以妳必須擁有這樣的覺悟。如果連這點認知都沒有,那麼妳的任務也就到此為止了。」

「要我殺死阿莉娜前輩這種事⋯⋯我做不到的說。但是,我會拼上自己所有的一切,想盡辦法去阻止她。」不退縮的花凜抬起頭,直視著杏子的眼睛,坦然而堅定地答道:「我⋯⋯沒辦法接受她的不告而別,也早就受夠她的任性了——所以這一次,我會讓阿莉娜前輩聽見我真實的想法,而且一定要讓她醒悟的說。既然阿莉娜前輩是我的嚮導,那麼她就是我的責任,對吧?」

直到高亢的尾音消散在凝滯的空氣裡頭,哨兵才意識到這段一股腦熱的發言聽來竟是如此的自私。換作過去的自己,肯定會唾棄這種不顧大局的作為吧。簡直太沒格調了,連配角都算不上。

儘管如此,花凜還是不願放棄一絲能夠讓阿莉娜回到自己身邊的可能性。她又怎麼可能放棄呢?

「都到了這種時候卻還是滿腦子只想著這些,這樣的我⋯⋯果然很卑鄙嗎?」

「嘛,如果單就以一個嚮導的身分來看的話,」沙耶加眼神柔和地注視著面露不安的花凜,微微勾起了嘴角,「我倒覺得妳很勇敢呢。」

「不如說是坦率得讓人吃驚吧。」

杏子也承認花凜的回應有加回不少她在自己心中的印象分數,她一向挺欣賞能夠坦蕩面對自我的傢伙。

至於花凜則對兩人出乎意料的反應感到相當詫異。她本以為自己的決心會被毫不留情地否定,甚至就算因為剛才那段發言而受軍法處置也是完全可以預見的事情。

「畢竟要能夠直面自己的內心,其實是非常困難的事嘛,更別說是在這種場合了呢。」沙耶加感服地輕輕一嘆,望著花凜不禁生起一種羨慕之情。即使從軍年數不算太長,她的稜角不免還是被磨平了些許,「以前的我要是能有妳一半的坦率,大概就不會給身邊的人造成這麼多麻煩了吧。」

聽見後半句話的同時,杏子不禁瞥了一眼沙耶加,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微妙表情。

「在我被Magius幽禁的那段期間,曾和阿莉娜說上過幾次話。雖然多半是被迫聽她說話啦,就算真的有對話也根本都是在雞同鴨講。」

除了花凜,就連杏子都對沙耶加的話感到意外。距離謠化事件結束也有好段時間了,她還是第一次聽沙耶加提起這件事。

「說實話,無論是作為一個嚮導,還是作為一個人類,我都沒辦法理解阿莉娜·格雷這個人,就連丘比都比她好懂太多了。」沙耶加一邊回想著當時多半不怎麼愉快的回憶,一邊娓娓道來,「再加上她的種種事蹟,我自然就把她認定是個危險又瘋狂的恐怖分子,所以從沒認真看待她的話。直到我第一次提到妳的事的時候,才終於對阿莉娜有了新的認識。」

恐怕就連她本人也沒有意識到這個顯而易見的事實吧。作為嚮導的阿莉娜雖然擁有常人難以攀比的精神力量,但對情感的認知卻是趨近於零——打從沙耶加第一次見到阿莉娜為花凜所架設的、那個強大卻又粗拙的精神屏障的時候,便有這種感覺了。

「只有提及妳的時候,阿莉娜才會釋放出能供人解讀的情感,嗯——或者也可以說是展現出她與我們同樣是人類的一面吧。雖然這只是我個人的想法——」沙耶加頓了頓,張望一圈分崩離析的結界,各方流竄的精神能量讓她忍不住一陣哆嗦,接著又看向了那隻不畏咒詛侵噬的狐蝠,最後才將目光移回花凜的身上,篤定地說:「但我相信對阿莉娜來說,妳一直都是特別的存在。而且,早在妳覺醒之前,就已經是了。」

然而,這番話卻反而讓花凜更加的徬徨無措。

「可是⋯⋯我並不是真的瞭解阿莉娜前輩,」花凜再次憶起了與阿莉娜的那場令人心碎、形同訣別的爭吵,「才沒能在事態發展到來不及挽回的地步之前阻止她的說。」

事到如今,關於阿莉娜的一切,她早已不再擁有如過去那般堅定不移的自信。

經歷了改變自己後半生的覺醒,發掘了阿莉娜不曾向自己坦露的面貌,甚至藉由標記成為與對方密不可分的存在——看似飛躍性的關係進展,實際上卻是將她們與彼此推得更遠,遠到誰都不可能再回到從前——她所追逐的終究只是自身妄想的幻影。

「我想,就像沙耶加曾經告訴過我的那樣,我所知道的阿莉娜前輩,其實就只是她灌輸給我的假象罷了⋯⋯只是我一直不願去、也沒有勇氣去正視這個事實的說。」芋髮哨兵攥緊了沾有顏料的衣角,遠眺夏娃那籠罩著壓迫感的偌大背影,企望能夠捉住一些屬於那人的印跡,「所以,如果是這種特別,我寧可不要。」

「當時的我因為不清楚妳們之間的關係,才會先預設立場用了那種偏頗的說法。」藍髮嚮導的眼中閃過一縷惆悵,「不過我想,哪怕是再怎樣親密的人,或多或少都有不被自己所知的那一面吧。無論是誰都一樣。」那些險些將她壓垮的沉痛領悟,在歲月磨蝕下終究化為一聲無以輕放的嘆息,「我呢,也曾因為這樣的認知偏差而永遠失去了重要的人。」

話音剛落,沙耶加便感受到杏子收緊了正摟著自己腰間的手,於是她也騰出左手伸向那隻溫暖的手作為回應。

「說到底,認為自己能夠完全理解一個人的這種想法,本身就是一種傲慢。」杏子接過沙耶加的話柄繼續說了下去,「更別提對象是阿莉娜・格雷那種常識外的人類了。想要跟上瘋子的腦迴路,自己不夠瘋的話是辦不到的吧?」

杏子甚至覺得阿莉娜瘋狂的程度根本可以拿去當新的精神檢測基準了。

「不管怎麼說,至少我可以肯定,」沙耶加向花凜莞爾一笑,「阿莉娜對妳所抱持的情感,絕對不會是謊言——這是嚮導的直覺哦。」

「謝謝妳們告訴我這些。」獲得些許慰藉的花凜也向兩人回以感激的笑容。她深吸一口氣,垂眸凝望殘存著那人餘香的畫具箱,緩緩開口吐露不為人知的過去,「其實這不是我第一次體會這種⋯⋯可能會失去阿莉娜前輩的恐懼的說。」

杏子和沙耶加同時睜大了眼睛。

「那是差不多三年前的事了的說。阿莉娜前輩在完成《回歸寧靜的人類報酬》之後,曾經跳樓輕生過。」一回想起接獲通知時那鋪天蓋地的絕望,花凜依然是心有餘悸,「只是阿莉娜前輩很幸運地活了下來,而且在手術過後也還能像以前一樣繼續畫畫,就連醫生也說是奇蹟的說。這件事當時還被媒體拿來替《回歸寧靜的人類報酬》炒作過,也因為這樣得到不少在名流展會裡露面的機會,才會得到像志築小姐這樣的人士大力資助的說。」

——為什麼這樣的奇蹟,不是發生在恭介身上呢?

有這麼一個瞬間,藍髮嚮導的腦海裡閃過了這樣陰暗的念頭。

所謂的造化弄人就是這麼一回事吧——相似的情境在不同人的命運引導下,竟是迎來了截然相反的結局。

真是⋯⋯

太不公平了。

「可是⋯⋯阿莉娜為什麼要輕生?」惹人妒忌的境遇之差讓沙耶加直皺起眉,她努力抑制住內心的動搖,卻抑制不住聲音的顫抖。

「因為當時的阿莉娜前輩⋯⋯」花凜猶豫了一會兒,試著以最言簡易懂的話語轉述她從阿莉娜口中得到的答案,「認為自己已經沒辦法創作了。」

——那個Violinist做出了自己的選擇,維護了他身為Violinist的Pride。就和阿莉娜如果已經無法用自己的雙手去創作,那麼阿莉娜的存在便得以終結是同一個道理。

原來如此,怪不得阿莉娜會說出那種話啊。

不過這麼說來也對呢——阿莉娜・格雷先是一個藝術家,才是一個嚮導。望著花凜那無比落寞的面容,頗能感同身受的沙耶加是有所感悟。

「哈啊?她人不是都好好的嗎?」

至於對身邊不存在類似實例的杏子來說,這樣的輕生理由簡直莫名其妙,不可理喻。

「可能是遇到了創作的瓶頸之類的吧?這也不是什麼特別罕見的狀況。」沙耶加心有戚戚焉地代替花凜答道:「藝術家大都比較纖細敏感,難免會有意志特別消沉的時期,所以一碰上的話很容易就⋯⋯恭介以前也有過這種時候,身為嚮導的阿莉娜就更不用說了吧。」

只見杏子似懂非懂地應了聲,闔上了檢閱完畢的童謠集,便交還給花凜並讓她代為保管。童謠集裡頭除了一些留言和塔早就掌握的情資之外,並沒有其他特別之處,更沒有紀錄什麼可以解除謠化或消滅夏娃的方法。

「阿莉娜前輩真正想完成的作品,其實是這個九相圖。」將書本收進畫具箱的中間夾層後,花凜順手從底層拿出了九相圖的幾張草稿向兩人展示,「只是創作過程一直不怎麼順利,最後反而是《回歸寧靜的人類報酬》先完成了的說。」

視線在潦草難懂的草稿、騷動不安的萬年櫻以及夏娃三者之間來回游移,無論是杏子還是沙耶加始終都看不出個所以然,便異口同聲地發問:「所以說九相圖到底是什麼?」

「簡單來說就是一種描繪屍體腐化過程的繪畫題材。從最開始的脹相、壞相、血塗相、膿爛相、青瘀相、啖相、散相、骨相到最後的燒相,總共有九種,所以被稱作是九相圖的說。」花凜一邊用手指在草稿上依序比劃著,一邊細心地說明,「阿莉娜前輩的作品多半都圍繞著生死的主題,因為想要在創作上有所突破,才選擇了九相圖當作是這個主題的終點。」

花凜沒想到的是,阿莉娜竟然也把它當作是她自身的終點。

「這和那傢伙一直掛在嘴邊的什麼Best Artwork有關嗎?」

「關於這個,其實我也⋯⋯」

芋髮哨兵還未能將重點的後半句話說出,在旁飛繞的狐蝠便冷不防發出一聲金屬音般尖銳的長叫,硬生生截斷了她的回答。

彷彿是在呼應狐蝠的警訊一般,只見那頭銀白巨獸猛然撐起了脹成球狀的身體,在火與灰煙霸據的焦土上仰天長嘯,緊接著又是一波撼地動天的結界震盪來襲,這一回甚至連鄰近的見瀧原塔和萬年櫻同樣都在劫難逃。

結界的悲鳴取代了砲火聲響徹各方,遍佈於夏娃下腹處的寶石如隕星般墜落,由內而外綻裂的體膚如金屬腐蝕般潰爛,與顏料交融的詛咒如膿血般湧出,殘破的蛾翅如革命者們的野心般粉碎。氣數已盡的銀白巨獸重重倒地,乍看上去儼然是一具等待被禿鷹分食的凶獸遺骸。

以夏娃為中心所構建的世界終於覆滅,漫長的夢魘終將迎來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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