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owering Tower

【杏さや|杏沙耶|紅藍|赤青 】本作《高塔》是以魔法少女小圓(魔法少女まどか★マギカ)劇中角色佐倉杏子x美樹さやか為中心的哨嚮AU二創小說。


Chapter 45

一聲刺耳的哀鳴響起,面色猙獰的銀髮嚮導向故友露出一個解脫似的飄渺笑容,接著便應聲倒臥在泥坑裡,失去了意識。她彎折的四肢表膚覆蓋一層叢密的鳥羽,失焦的混濁目珠如瀕死的貓,在詛咒的搖床裡注視著逝去的過往,眺望著虛無的夢鄉。

攀附在嚮導胸口上的天蠍高舉著帶毒的尾刺與螯肢,猶如一名等待號令的行刑者,時刻觀察著身下囚徒的反應。待在泥坑邊側的山豬則趁機制服了那隻狂暴的挪威森林貓,由傷口湧出的污泥伴隨惡臭包覆了牠的獠牙,圍繞在對方身上的那股不祥的精神力量令牠甩動著腦袋,發出不適的低鳴。

「八千代師傅,」不願再多看這片令人窒息的慘象一眼,鶴乃深吸一口氣,一邊試著調適自己的精神海,一邊向身旁同樣面露難色的八千代求助似地問道:「接下來該怎麼辦才好?美冬她已經⋯⋯」

已經不可能恢復原狀了。

鶴乃的眼中掠過一縷深長的悲傷。

從進入結界後的激戰開始到現在,鶴乃從未放棄嘗試破壞美冬與悲嘆之種的鏈結。然而,哪怕她已窮盡所有方法,兩者間的緊密鏈結仍是堅不可摧——更何況,美冬的精神海如今甚至是落入了阿莉娜的手中。而在失去了最關鍵的精神海的情況下,要將附著完全的魔女從美冬身上剝離的可能性是微乎其微。

「我知道。」八千代沉痛地答道。

眼前的詛咒化身,早已不再是能被認知為梓美冬的存在了。

當八千代閉上雙眼,腦海便倏地浮現出那些因美冬而喪生的哨兵們的面容。早在結界生成之初,她們的精神嚮導便被啃噬得一乾二淨,陷入長夜的哨兵紛紛淪為謠的食糧——這恐怕也是美冬之所以能在極短時間內就和魔女同化到這種程度的原因。

八千代不禁痛恨起自己的無能為力。她沒能救下那些哨兵,沒能救下與自己出生入死的好友,更沒能實現與加奈惠的承諾。為什麼這些年來,她都沒能察覺美冬真正的痛苦,反而讓她走投無路到這個地步呢?

「美冬的確做了很多不可饒恕的事,」八千代放下了步槍,俯視著猶如折翼鳥隻倒在泥坑裡的昔日老友,於心不忍地嘆道:「但若說這就是她必須償還的代價,也未免太過頭了。」

首席哨兵當然清楚以現況而言什麼才是最正確的選擇。可是,如果就這樣殺了美冬的話,她就真的是一無所有了。

美冬自始至終都只是一顆被Magius利用的棄子。

為了空洞的理想不惜背叛塔,背棄曾經恪守的信念濫傷無辜,並作為激化普通人與哨嚮對立的導火索,燃盡所有她能失去的一切。而現在她甚至淪為與魔女同類的謠,連身為嚮導——身為人類的尊嚴也跟著灰飛煙滅。

可是到頭來,她究竟又得到了什麼?

心中早有答案的八千代實在難以接受可悲至此的事實。

「那麼您打算怎麼做呢?首席閣下。」織莉子緩步走向被精神嚮導們包圍的泥坑,強化了自己的精神屏障後,便彎腰拾起了落在邊上的靈魂寶石,直言道:「我無意冒犯,不過您現在的情緒波動相當不穩定,加上您的嚮導不在身邊,這恐怕也影響了您的決斷能力。現在在我們面前的可是已經吃了不少同伴的謠哦。」

聽見織莉子的話,被強行拉回冰冷現實的八千代和鶴乃不約而同地渾身一震。

「美國閣下對我似乎抱有某種誤解,」八千代從美冬的身上別開了視線,回過頭來與織莉子四目相交,「我沒有忘記我們的職責,更不會在這種時候感情用事。」

「我也明白要親自送同伴最後一程的確很困難,更別說是自己的好友了。」織莉子露出一個遺憾的表情,語調平淡地說:「以我的立場當然是希望梓さん能活下來接受法律制裁,為她犯下的罪行付出代價。但您和我都清楚,去審判一個非人存在沒有任何意義。」

說完,織莉子便將滿溢著詛咒的靈魂寶石遞到了八千代的面前。那混濁的程度幾乎與悲嘆之種無異,八千代看過不少這樣的靈魂寶石,而這毫無疑問是最令她難受的一個。她不禁憶起了加奈惠臨死前的模樣。

「與其殘忍地延續她的痛苦,不如就在這裡讓梓さん解脫吧。」

解脫嗎⋯⋯還真是傲慢的說法呢。

苦澀與無奈在心間蔓延開來,鐵下心的八千代伸手準備從織莉子接手處理美冬的靈魂寶石,不料它卻在指尖觸碰到本體的瞬間硬生生碎裂。

「怎麼回——」

哨兵與嚮導們未能來得及對這個突發狀況做出反應,混雜著邪惡魔力的精神力量便忽如浩大的湧浪從四面八方襲來,隨即一陣末日來臨般的天搖地動,無垠星空砰然崩落,腳下泥地應聲綻裂,動盪的結界就像一顆被無形力量翻玩的魔術方塊,不斷以高速反覆著變換、拆解並重構的過程。

等到令人天旋地轉的結界震盪終於平息,眾人身處的世界早已煥然一新。

一聲震人耳膜的轟然巨響驟起,登時雁啼遍野,群亂飛竄的使魔們化作火球在空中華麗地炸裂,蛋彩顏料一致從環列齊開的火山口噴湧而出,彷如盛大焰火點燃了整片星空,為隆重登基的新君王獻上祝賀。帶著刺鼻異味的濃稠顏料如注,為死灰的泥地染上繽紛色彩,就連那座巨大鐵籠也一同被蓋上了厚重的蛋彩,成為藝術家展演的其中一座舞台。

從白獅結實的腹部底下緩緩探出身子,甫從精神麻痺中恢復過來的十七夜仍有些眩暈。所幸卡塔康貝即時挺身保護了她們,才沒演變成更壞的事態。她怎也沒料到阿莉娜竟會以這種形式謠化,不過也藉此證實了自己的推論是正確的——在這些悲嘆之種中設下精神屏障、摻入劇毒的就是阿莉娜本人。

由此便可推知,複合結界的另一個核心正是阿莉娜的精神海。而在阿莉娜吸收美冬的精神海的那一刻,整個結界的主導權也交到了她的手上。看來Magius打從一開始就打算犧牲掉美冬,藉著這個機會將她們一網打盡。

——這下可就難辦了啊。

十七夜並沒有樂觀到會認為她們可以在這種傷兵累累的情況下戰勝阿莉娜。

「佐倉くん、美樹くん,妳們沒事嗎?」十七夜轉頭看向了身後的兩位同伴。

「還活著。」附著在身上的黏稠顏料除了使杏子難以動彈,更是刺激了那些本就尚未癒合的傷口。她簡單扼要地回報現況,一邊摟抱著意識不清的沙耶加,一邊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但是沙耶加她⋯⋯」

然而比起傷勢復發,如今最令次席哨兵難受的果然還是自家嚮導的狀況。

沙耶加的混沌症狀非但沒有好轉的跡象,反倒正以令人咋舌的速度持續惡化。

「美樹くん的精神力量失序的程度太嚴重了,我要是貿然出手的話反而會更危險。」迅速掌握情況的十七夜做出了判斷,「加上這裡充斥著精神劇毒,一個弄不好甚至可能導致她的精神圖景崩塌,到時候連佐倉くん妳都會跟著遭殃的。」

更別提妳的狂化症狀也還沒完全平復——面對眼前依舊情緒不穩的紅髮哨兵,銀髮嚮導明智地選擇將這句話吞了回去。

眼中泛起熾灼的怒意,杏子語中帶刺地反問道:「妳是要我放著沙耶加不管嗎?」

「冷靜點,佐倉くん,我指的是『由我出手的話』。」

「妳的意思是⋯⋯」不解其意的杏子猶疑地回望著對方堅定的眼光。

「要由妳來救美樹くん。」十七夜瞥了一眼沙耶加,接著又將視線移回到杏子身上,「現在馬上對她進行信息標記吧。」

「哈、哈啊?都這種時候了妳還在說什麼傻——」

「我是認真的,佐倉くん。」十七夜篤定地說,「哨兵伴侶的信息素對嚮導具有一定程度的緩解效用,當然光靠這樣不可能完全解除混沌症狀,但至少能讓美樹くん的精神力量穩定下來。這是最安全的做法了。」

非常時期就要用非常手段——這也是杏子向來信奉的生存法則。她垂眸望向了縮在自己懷裡的沙耶加,異常的高溫和混濁的靈魂寶石足以說明現狀早已沒有時間猶豫,「⋯⋯我知道了。」

十七夜微微一笑,整頓好武裝便翻身一躍,坐上了白獅的背。

「我會替妳們爭取時間。」

留下這麼一句話,首席嚮導便乘著白獅凜凜而去。

失去了十七夜的制衡,沙耶加的精神力量頓時如破網的游魚奔湧而出,杏子覺得此刻的她彷若置身於漩渦中心,隨時都可能被與自己緊緊相連的伴侶吞沒——她的屏障對沙耶加是不管用的。

刻不容緩,杏子索性就這麼維持著摟抱的姿勢,小心翼翼地將沙耶加背向自己,一手挽著她的腰肢以支撐對方癱軟無力的身體,另一手則伸向鎖骨上方輕巧地解開了她的衣領,讓那充滿誘惑的部位暴露無遺。

明明對哨兵來說是再平常不過的事情,此刻的杏子卻比任何時候都要來的緊張。

杏子盡可能大幅擴增感知屏障,確保自己不會失控後才敢湊近沙耶加的後頸。她輕輕撥開遮蓋了頸項的藍髮,乾燥的唇瓣緊貼著微燙的滑嫩肌膚,用濕潤的舌尖以那顆小巧的結合點為中心畫著圈來回舔舐,接著便張嘴咬住膨脹起來的腺體,將信息素注入對方的體內。

伴隨著痛感的快意猛地襲向她的全身,意識依舊朦朧迷離的藍髮嚮導止不住曖昧的輕吟,與她身體緊貼在一起的紅髮哨兵則努力抑制著標記本能,壓抑著自己的感知,專注在為伴侶減緩症狀的任務上。

「唔咕⋯⋯杏子⋯⋯」

就彷彿是在確認自己的存在、又或者是藉此維繫飄忽不定的神識那般,杏子能清楚聽見沙耶加用夢囈般的含糊聲音不停輕喚著她的名字,而她只是溫柔地牽起對方的手作為回應。

正如十七夜所說,杏子的信息素確實發揮了作用。隨著沙耶加的精神力量逐漸回穩,在彼此的精神圖景間壯大的風暴也跟著平息了下來。

見暗濁的靈魂寶石逐漸展露原有的蔚藍色澤,杏子這才敢放下心中的大石。將脫離危險期的靈魂寶石收妥,杏子長舒一口氣,讓還發著低燒的沙耶加枕在胸膛,伸手憐惜地撫過她滿是傷痕的臉顏,撩過那頭散亂在頸肩的水色秀髮,並悄悄把領扣重新扣上。

雖然這麼說不太妥當,不過杏子其實有些慶幸整個結界都被大量顏料所掩蓋。若非如此,她還真沒有能夠保有理智的自信——或許十七夜也是看準了這點,才會出此下策。畢竟和混沌的危險性相比起來,結合熱還是友善多了。

另一方面,完全吞噬了捕鳥人之謠的綠髮嚮導如今已然成為主宰世界的君主,在眾人的見證下搖身成為無與倫比的怪物。

阿莉娜・格雷頭戴鹿骨冠冕,身披白羽華衣,背負閃耀金環,在萬惡淵藪的根源與詛咒共舞。血與顏料織成的河在她足下流淌,龐大的精神力量在她身周築起城牆,駐守堡壘的則是那頭傲視萬物的巨熊。

哨兵們將槍口一致對準了阿莉娜與她的精神嚮導,首席嚮導一聲令下,彈藥齊發,繽紛斑斕的彩繪結界登時化作一片絢爛火海。

等到漆黑的濃霧散去,只見毫髮無傷的阿莉娜悠然自得地哼著小調漫步在顏料鋪成的長毯,每一次邁步都颳起一陣狂風般凜冽的精神震波,輕易摧毀所有試圖阻撓她通往藝術殿堂的窒礙。

盯著那比起以往的敵人都還要難纏數倍的怪物,十七夜忍不住咋舌,「嘖,就連佐倉くん先前留下的槍傷也跟著一起痊癒了嗎⋯⋯」

在對方佔盡場地優勢的情況下進行長期作戰對她們十分不利,必須速戰速決才行。要不是直接破壞阿莉娜的靈魂寶石,就是得找出她的精神海。

白獅發出一聲宏亮駭人的獅吼,十七夜架起大範圍的精神屏障最大限度地保護周圍的哨兵,一邊閃避著阿莉娜的反擊,一邊找尋對方的破綻,試圖擬出能有效遏止敵人行動的戰略。

這時,十七夜的通訊耳機忽然傳來了杏子的聲音。

陷落在顏料窪裡的碎片散發著黯淡的微光,那些都是在這場狩獵中喪生的哨兵靈魂的殘骸。高大的灰熊緊隨在綠髮嚮導的身後,那身濃烈逼人的邪惡氣息令人惴慄。每當牠吞下一隻精神嚮導,遍佈於結界內部的精神能量便變得更加龐大,本就相當棘手的精神劇毒也跟著毒性增強。

「Don’t worry——掌握了root的阿莉娜會善用妳們完成Best Artwork的。」

步伐輕盈地越過一片橫倒豎臥的遺骸,阿莉娜來到了奄奄一息的吉瑟菈面前,唇邊漾著純粹得可怕的笑意,翠綠明眸閃爍著詭譎的光芒。

吉瑟菈虛弱地抬起頭,瞪視著那對挺傲的鹿角與光怪的華飾,不由得想起了童謠中帶給眾生祝福的毛皮神。然而十分諷刺的是,如今她所面臨的卻是為她澆淋詛咒的白衣死神。

「開什麼玩笑!妳這該死的惡魔!」為不幸犧牲的同伴憤慨不已的吉瑟菈無所畏懼地怒斥,高彩度的亮豔顏料蓋住了她大半張臉,原先和善親人的容顏此刻顯得可怖倍常,「女神是不會寬恕妳邪惡的暴行的!」

銀髮哨兵用僅存的力氣瞄準內藏著靈魂寶石的鹿骨冠冕,抱著必死的決心扣下了板機。

「That’s amazing.」子彈筆直擦過左側的鹿角,阿莉娜睜大雙眼,驚奇的目光停滯於跪在地上雙手緊握板機的吉瑟菈,替對方的言行感到不可思議,「Unfortunately——雖然信仰和art的主題關係密切,但對阿莉娜來說信仰可不能算是beauty.」

阿莉娜蹲下身,用力抬起吉瑟菈的下顎,冷豔的眸眼刺穿她顫動的靈魂,「而且,應該是阿莉娜不會Forgive妳們不斷破壞阿莉娜的Artwork才對。」

語畢,暴漲的精神力量大舉入侵吉瑟菈的精神圖景,粗暴地粉碎她形同虛設的精神屏障,包覆她失去遮護的精神海,企圖把驚惶無措的精神嚮導拖出來生吞活剝。在嚮導猛烈的侵掠下,不堪負荷的靈魂寶石也跟著出現裂痕,一旁牽制著哨兵的灰熊早就張開血盆大口,準備大快朵頤。

眼看吉瑟菈已是命懸一線,一頭白獅和獨角獸在千鈞一髮之際撲向了灰熊。猛獸的嘶吼在肅殺的空氣中迴盪,白獅合著獨角獸前後齊力將灰熊壓制在地,利牙咬裂牠厚實的臂膀,尖角貫穿牠魁偉的背部,黑泥由裂口汩汩湧出,與滿地的顏料融為一體。

「到此為止了,阿莉娜・格雷。」

阿莉娜驀地回首,隨即便撞見了手持著自動步槍的十七夜,她的身後還站著一排全副武裝的哨兵。

「我們已經找出了妳的精神海。」十七夜將槍口指向了阿莉娜的腦門,「妳若還想活命,就立刻解除這個結界,乖乖束手就擒。」

然而,聽見這番話後的阿莉娜卻忽然笑著鼓起掌來。

輕率又令人費解的反應讓首席嚮導皺起眉頭,厲聲地道:「妳還沒搞懂自己的處境嗎?」

「啊哈!沒搞清楚狀況的是妳才對哦,fool lion. 」只見阿莉娜抬起雙臂,綻開狂妄的笑靨,語調歡快高昂,「But fortune favors fools——能在見證Best Artwork完成的瞬間後死了的話,可要感謝阿莉娜哦。」

當綠髮嚮導的話音落盡,一陣精神震波驟起,數以萬計的悲嘆之種霍地從天而降,漫溢各處的詛咒集聚到了她的身旁,塗料伴隨著污泥如瀑傾瀉,在地表流滾的蛋彩噴湧而上,將萬物帶往她一手打造的天堂。

驅離了最後一批死纏不休的記者們,首席哨兵抬頭瞥了一眼那尊象徵著公平正義的圓環女神像,不禁感到諷刺地泛起苦笑。直到方才為止,一群為了討取公義的群眾還在這裡鬧得天翻地覆——好在至少結界生成時沒把普通民眾給捲進去,否則塔的聲譽可就真的是一落千丈。

光是整個軍事司法院都被吞入結界就已經夠丟人了。麻美完全可以預見等到事件落幕,會有多少檢討會或是來自政府的關切在等著她們。

——打從覺醒的那一秒開始,哨兵與嚮導的命運就注定和魔女緊緊相連在一起。既然魔女的生成源自於人類的絕望與詛咒,那麼最根本的解決之道,不就是將這些負面能量除去嗎?

當麻美聽見群情激昂的人們此起彼落的爭執、嘲罵(當中也不乏對她本人或是塔的數落)與恐慌的聲音,便不由得回想起了里見燈花那番瘋狂荒誕的理想談。

雖然本心崇尚正義,可她終究不是聖人,難免會為這些永無止境的人性鬥爭感到厭煩,偶爾也會有所謂的職業倦怠。畢竟魔女殺得再多,流竄世間的咒詛卻也不曾止息——有時候她甚至分不清究竟是魔女可怕還是人心可怕。身為時刻與詛咒化身作戰的哨兵,麻美也曾幻想過一個不存在負面感情的世界,但那樣的世界等同是在破壞人性,因此她始終無法認同Magius的作為。

正如日夜輪轉是世界的定理,為黑夜帶來光明是麻美身為哨兵的驕傲。

不過話說回來,現在這個情況還真不是普通的棘手。哪怕已翻遍了周邊區域卻還是找不到結界的入口,也聯繫不上被捲入結界內部的士兵們,在這種沒有可靠線索的情況下,她們根本無從下手。

正當麻美還在為接下來的作戰方針傷透腦筋的時候,她的身後突然傳來了一陣嘈雜人聲。是剛才被她驅離現場的記者們的聲音。

麻美一轉頭就看見一群電視台記者正圍著停放在封鎖線外的公務車,拿著採訪器材堵在駕駛座車窗前的混亂場面。

坐在車內裡的渚很顯然是被這些得寸進尺的傢伙給嚇著了。金髮哨兵能清楚看見自家嚮導不知所措又略帶驚恐的表情,讓她頗為不快。

「我不是說過非相關人士不要待在這裡嗎?請你們趕快離開。」麻美按耐著微慍的情緒快步走到了車邊,義正辭嚴地發出警告:「不然我就以妨礙公務的名義把你們全都法辦了。」

言重至此,意識到惹錯對象的記者們這才懂得知難而退,而麻美自然也沒漏聽他們的閒言閒語。

確認湊熱鬧的人全都離開封鎖區域後,麻美便打開副駕駛座的車門,一把坐上皮革車椅。她向正一邊緊抱著筆記型電腦,一邊畏縮地盯著後視鏡的渚說:「妳其實可以留在塔裡和領袖她們一起行動的,渚。這種地方對嚮導可稱不上是友善哦。」

「既然麻美這次的任務很危險,那麼渚當然要跟來了的說。」聞到那股熟悉的紅茶香氣後便安心下來的渚重新打開了筆電,繼續執行追查作業,「就算是麻美,一個人也沒辦法應付這種情況的。而且渚也很擔心沙耶加她們的說。」

渚的回答讓麻美心頭一暖,卻又難掩憂慮地輕嘆:「但願佐倉さん和美樹さん還有其他人都平安無事。」她將目光投向了和小倉鼠一起坐在後座上的丘比,期盼能得到一點好消息,「丘比,還是沒辦法聯繫上她們嗎?就連座標位置也偵測不了?」

「目前是這樣呢——Magius遮蔽了整個結界的位置情報,導致我們無法進行定位。除此之外,就和先前二葉莎奈失蹤時的情況相同,我們跟愛的透明網路也被截斷了。」丘比邊說邊抖了抖被倉鼠抓著不放的尾巴,「不過,信息素資料庫在不久前更新了一筆和泉十七夜的使用紀錄,我們已經在嘗試透過資料庫系統和她取得聯繫。」

「就算成功聯繫上和泉さん,我們也還是得先找出結界的入口。」麻美用手指輕捏著下巴,低頭深思了一會,「渚,能再讓魔女對策部重新計算一次這附近的詛咒聚集率和分布情形嗎?」

「等一下麻美,」只見渚忽然臉色一變,將筆電螢幕轉向了麻美,緊繃著聲音說:「是領袖發來的訊息的說。」

「領袖?等等——這也未免太離譜了!」一見到加密訊息裡的內容,麻美猛地瞪大雙眼,發出不可置信的驚呼:「真的沒有搞錯什麼嗎?」

就在這時,彷彿是在回應兩人的震驚那般,麻美和渚的通訊耳機同時響起了一道充滿雜訊又斷續的模糊聲音。

「巴さん——能聽⋯⋯的聲音⋯⋯在⋯⋯娜——」

「這個聲音是⋯⋯」

「是彩羽的說。」

麻美與渚不約而同地交換了眼神。

「雖然訊號很微弱,不過我們已經偵測到環彩羽以及二葉莎奈等人的座標了。」丘比接口道,連著倉鼠一塊跳到了兩人中間的置物架上方,「根據我們的推算,她們很可能是在結界的最外層。」

「也就是說,這次的結界是複合型嗎⋯⋯」

結合圓剛才所提供的情報,不祥的預感與可怕的猜測頓時籠罩了麻美的心頭。再不快點把結界裡面的人救出來的話,一切恐將一發不可收拾。

向渚和丘比傳達持續追蹤發訊位置的指令後,麻美便走下了車。

「是環さん對嗎?妳在交界處附近嗎?」守在車門外的哨兵叫喚出精神嚮導,冷靜地適度擴展感知,一邊留意著周圍的動靜,一邊向聲音的主人尋求確認,「如果聽見了我的聲音,就請妳試著找出結界結構最不穩定的地方使用精神干擾,我們會透過它作為引線找到妳們。」

然而,數分鐘過去,回應她的始終只有令人徒增不安的沉默。

剛打開隊內頻道的麻美正想向分散各處的下屬們下達命令,挨在她腳邊的黃金獵犬卻忽然朝著女神像的方向發出警覺的吠叫。

「怎麼了?佛羅倫斯?妳發現了什麼嗎?」

攥緊填滿了彈藥的槍枝,不敢大意的麻美循著愛犬的視線望去。當她的目光停留在女神手中高舉著的天秤時,豔陽高照下強烈的金屬反光壓迫她敏感的神經,令感到刺痛的麻美反射性地瞇起雙眼。旋即,她的通訊耳機同時傳來了多道交疊在一起的聲音。

首席哨兵還沒能將這些混成一團的情報一一理清,她所擔憂著的可怕事態便已無情來臨,眼下光景更是讓她回想起了當年的魔女之夜。

就宛如是在嘲笑眾生的祈禱一般,晴空下聳立著的女神像被湧動不斷的詛咒撕成兩半,聖潔的羽翼在劇烈搖動下雙雙斷裂,失墜的天秤與凹折的長弓一同沒入了鋪天蓋地的黑暗。

緊接著,重臨大地的是集結世間所有之惡的夢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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