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owering Tower

【杏さや|杏沙耶|紅藍|赤青 】本作《高塔》是以魔法少女小圓(魔法少女まどか★マギカ)劇中角色佐倉杏子x美樹さやか為中心的哨嚮AU二創小說。


Chapter 45.5

等杏子睡醒已經是將近正午時分的事了。

眨了眨惺忪的雙眼,杏子循著由暗色窗簾漫入屋內的細微光線望向窗外,捕捉到冬日晌午的空景,以及那座隱身於雲影之間俯瞰整個神濱的高塔。

壓在手臂上的重量充分指出了自家嚮導仍在熟睡的事實,甜蜜的痠麻感與安穩的鼾息聲讓哨兵感到格外的踏實。那頭迷人的清爽藍髮嫵媚地躺在她精實的臂彎,柔軟的樹莓香氣捎著蓬鬆的陽光氣息擁起了她挑剔的鼻子,宣告著一個美好假日的伊始。

杏子很久沒有像這樣睡到自然醒,她和沙耶加都是。開不完的會議、頻繁的掃蕩任務和年末檢查讓兩人都忙得不可開交,根本沒時間好好休息,更別說是沉浸在彼此約定終身的喜悅了。

沙耶加睡得很沉,而杏子自然沒有擾人清夢的打算,儘管她的右手臂的確已經快要失去知覺,但她顯然更不願破壞這個寶貴的安逸時刻。

徐緩地側過面龐,神情專注的哨兵以最佳視野欣賞嚮導安詳可人的睡顏,悄悄從蠶絲被探出左手,讓指掌輕柔地陷入對方滑順的髮間,若有似無地撥弄漫著清香的髮絲。她的手指雖然無法彈奏扣人心弦的樂曲,但至少懂得如何呵護這頭水色秀髮,也懂得如何愛撫枕邊的情人。

殘留在沙耶加頸肩上的吻痕與齒印依舊清晰可見,忠實地謄寫了兩人昨夜情動的纏綿。杏子不禁思索自己是否該在親熱時試著克制力道,卻又難以抗拒這種藉由彰顯佔有慾所帶來的獨特快感。

漫長的凝望為隔夜的飢餓再次加溫,終究是敵不過本能的杏子逕自吻上了沙耶加的唇。

落入情海的獨角獸順勢擁緊了擱淺在懷中的海豚,連同被子將她一起鎖進了自己的形影裡頭。由淺入深的吻引出睡意未泯的慵懶吟哦,流散的焰髮如凝結的酒液落在光滑雪膚,與乾淨的水絲相纏。溫燙的醉意在映照著彼此的迷濛眼底流轉,眼下早已分不清究竟是誰還未醒,又或是誰在裝醉。

犬齒在透紅的頸項印上咬痕,粗糙指腹緩慢地描摹著蝴蝶骨的曲線,一路沿著隆起的背脊向下滑移,繞過腰腹來到熱源的核心。當杏子的手摸索到緊繃著的大腿內側時,沙耶加便忽然攥住了她欲向深處探尋的手腕。

「杏子,等等⋯⋯」

「嗯?」

水氣氤氳的藍眸泛起幾許幽怨,靜靜回望著那道熾烈的火紅目光,沙耶加用帶著倦意的粘糊聲音低喃:「我的腰真的好痠。」

聽到這聲語帶羞赧的投降,杏子忍不住輕笑出聲。畢竟個性要強的沙耶加一向不怎麼主動示弱,看來她是真的該收斂一點了。

心情極好的次席輕輕捧起未婚妻紅暈未消的臉頰,在她的額心留下一個討好的吻,並稍微挪了挪彼此貼合的身體,讓對方能以更舒適的姿勢依偎在自己的胸膛。

杏子整了整蓋在沙耶加和自己身上的蠶絲被,左手臂環過她纖細的腰身,湊近她的耳後悄聲問道:「妳要再睡一下嗎?」

沙耶加搖了搖頭,「再睡下去的話都要有時差了——嘿!都說別玩了!」

由後頸襲來的酥麻感令她渾身一抖,蘋果與樹莓交織而成的酸甜果香登時瀰漫四周,很快便理解現況的嚮導不滿地用腦袋往身後不安份的始作俑者使勁一頂,惹得哨兵發出一聲吃痛的哀呼。

摸著被撞得不輕的鼻子,杏子滿臉無辜地咕噥了句:「誰叫妳真的很香嘛。」

「什、什麼啊妳這性騷擾次席!」沙耶加一邊舉起雙手護著自己的後頸,一邊紅著臉窘迫地向這個不知反省的傢伙喊道。看來她以後得多留點心把控自家哨兵的嗅覺屏障了。

被對方過度反應的模樣逗樂了的杏子只是淺淺一笑。她把手伸向床頭櫃上的水杯,拿起來喝個幾口後便遞給了沙耶加,「妳應該也餓了吧?我去弄點什麼給妳吃?」

喝著溫水的沙耶加思索了半晌。「還是我來吧,」她抿了抿重獲滋潤的唇,最後否決了杏子的提案,「妳也只會用拉麵而已。」

「妳這傢伙對拉麵有什麼意見啊?」杏子對沙耶加的後半句話感到有些不滿。她確實不怎麼下廚,但對自己的拉麵手藝還是挺有信心的,「我可是好心看妳腰痠背痛的才問的耶。」

「剛起床我不想吃這麼重口味的東西啦,」話剛說完,沙耶加就想起了杏子這陣子的飲食生活,於是立刻補上一句:「而且妳最近也吃太多了!妳總不會想等老了以後過著只能吃粥的生活吧?」

考量到時間還有冰箱裡剩下的食材,沙耶加最後決定做個簡單的鮭魚茶泡飯。

過濾掉柴魚片後,作為茶泡飯料理靈魂的昆布高湯已經準備完成,現在就差鮭魚和茶了。沙耶加把退冰完的鮭魚放到鋪好廚房紙巾的瓷盤上,將表面擦乾後撒上少量鹽巴和胡椒,接著便放上事先熱好的不沾鍋等待兩面都煎熟。

趁著這個空檔,沙耶加拿出麻美日前給她的宇治煎茶到吧台桌前沖泡。

另一方面,坐在餐桌前的杏子則是正在盯著平板裡的文件檔發愁。

除了各部門的報告和待簽署的公文,還有不久前麻美發來的Magius最新相關調查進度——這幫人難道都不肯看一眼她的班表嗎?

杏子一邊哀怨地發著牢騷,一邊檢閱著內容量可觀的文件。當然,換作平常她肯定選擇置之不理,但既然是Magius的相關消息那可就得另當別論了。尤其她現在看的還是關於人魚之謠的解析報告——拜此所賜,她也間接得知醫務官在提及自身狀況的時候,果然淡化了不少內容的事實。

紅髮哨兵抬頭瞟了一眼在廚房裡忙碌的藍髮嚮導,不禁愁眉深鎖。

當中最令杏子在意的不外乎是謠化帶給沙耶加的後遺症。

除了現已痊癒的嗜睡症之外,還有一項就是沙耶加的靈魂寶石變得比過往還要容易混濁,必須避免過度使用精神力量的情境——醫務部和調整屋在稍早出爐的檢測報告裡證實了這點。

儘管程度輕微,加上駐塔醫務官的工作性質還不至於讓人為長夜危機提心吊膽,但長期下來對嚮導依舊是不小的負擔,因此杏子也不難理解沙耶加為何有意向自己隱瞞這件事。

這時,越發濃郁的香氣將杏子的思緒帶回了眼前的餐桌。

「我都不曉得妳有這麼熱愛工作。」端著木製托盤來到餐桌,將熱騰騰的茶泡飯放到了各自的餐桌墊上後,沙耶加便脫下圍裙坐了下來,「有什麼值得讓妳自主加班的新消息嗎?」

「例如內務部今天開始提供自動取消休假服務?」杏子邊答邊隱蔽了人魚之謠的解析報告,「嘛,就跟我之前和妳說過的差不多。」她打開有著領袖和各部長共同署名的機密文件檔,翻過手上的平板好讓沙耶加自行確認。

林林總總的文件看得醫務官眼花撩亂。

各個年代出版的《圓環童謠故事集》書稿(包括了杏子提供的初版手抄本掃描檔)、古今東西的相關研究文獻、大量悲嘆之種與綜合資料庫的交叉比對結果、《赫胥黎系統・萬年櫻與夏娃三者之間的深度分析》、以及Magius近期可能出沒的推測地點。

當沙耶加在《毛皮神的祝福》的相關頁看見十七夜的名字時,忍不住開口質疑:「上面真的認為Magius會把和泉さん視為下一個目標?」她可不認為襲擊那位首席嚮導是個好主意,不過那幫狂徒確實擁有與之相應的傲慢。

「她是最佳人選,也是最大的威脅。是我也會選她,既然都要賭,當然就賭大的。」杏子稀鬆平常地說,「那對相聲姊妹也承認她們曾把十七夜列為對象,只是一直沒敢真的下手。」

「這的確挺需要膽量的。」

「那正好就是這幫瘋子的老大最不缺的東西。」

沙耶加點了點頭,語重心長地應和:「深有同感。」

「至於我們現在缺的就是充足的熱量。」

說完,杏子就把轉為待機模式的平板擱置一旁。她才不想被這些煩人的東西壞了食慾。

哨兵坐直了身體,十指緊握,闔上雙眼靜心禱告。見狀,坐在她對側的嚮導也跟著一起闔眼默禱,沉下心來聆聽伴侶如飄落的雪花般輕柔的聲音。

用完餐後,杏子正在廚房裡清洗鍋碗,沙耶加則是坐在沙發上翻閱著這期由她的母親主編的音樂雜誌,邊桌上的黑膠唱片機正播著小提琴獨奏版本的《水上吟》[註1],為兩人帶來一個很是愜意的冬日午後。

杏子拿著一碗蜜柑坐到了沙耶加的身側,索性掰開一片澄黃果肉舉至她面前,「吃嗎?」

「要——」沙耶加張開嘴一口咬下,「好甜。」

「覺醒成哨兵少數的好處之一。」

沙耶加漾開一抹柔膩的笑,「要不等到我們退役後乾脆一起開個果園?」

「聽起來很麻煩。」

而且真要種的話,她大概也只會種樹莓。杏子一邊剝著果皮,一邊默默地想。

「總比打魔女輕鬆。」

沙耶加聳聳肩,合攏了雙腿,將頭輕輕靠在了杏子的肩頭上。

「吶,杏子。」

「哼嗯?」

「我們下週不是要到見瀧原出庭作證嗎?」沙耶加的目光停留在腿上的那本雜誌,猶豫了一會兒後才接續道:「要不要順便一起回我的老家看看?」

「好啊。」

杏子舔了舔殘留在嘴角的甜汁,爽快地一口答應,心裡倒是為對方主動提起回家的事感到有些訝異。雖然她們在一起已經有段時間了,但沙耶加一向很少提及自己的原生家庭,也知道她有意避免與他們接觸,因此這突然的心境轉變不免引發了杏子的好奇心。

「那就這樣決定了。」沙耶加從口袋裡掏出手機,點開行事曆紀錄預定行程。就在她按下保存後的下一秒,一個訊息通知便忽然跳了出來。

「嗯?是克萊門特小姐發來的。」

「怎麼著?塔忘了繳房租嗎?」

「不——是伯納德小姐出事了。」醫務官面色凝重地低語,「快,我們得馬上趕去那裡。」

卡洛琳・伯納德和奧蘿拉・克萊門特是這棟歐式老公寓的持有人。

她們的祖輩早在明治中期就遠從法國赴日紮根。兩人過去二十年都在神濱塔服役,結婚至今已邁入第十八個年頭。卡洛琳年輕時就是意氣風發的次席哨兵,出身獵人世家的她因出神入化的射擊技術(麻美甚至還特別鑽研過她的槍法)而頗有名氣。可惜在她的最後一次任務中不幸失去右眼,就連左眼視力也失去大半功能,迫於無奈的卡洛琳只好選擇退役。

奧蘿拉則是自聖所畢業以來就一直任職於精神輔導科。她和前任醫務部部長格特魯德是好友,兩人除了一起推廣園藝治療之外,也都是哨嚮學會的成員。不過,奧蘿拉由於自身對圓環教的虔誠信仰而成了學會中少數的《靈魂守恆論》反對派,至今仍會在報章上公開譴責關於精神數據化的研究。

身為圓環教教徒的卡洛琳與奧蘿拉還會定期到教會做禮拜或是參與志工活動,若有必要時也會提供塔需要的協助——例如提供杏子和沙耶加居住的安全屋。雙方平時雖然能夠深入交流的機會不多,但都對彼此抱有良好的印象。前陣子沙耶加失蹤的時候,婦妻倆也是十分關心杏子的生活起居。

收到求助訊息後,杏子和沙耶加便立刻趕到位於一樓走廊最深處的房間,並當場目擊到了令人捏把冷汗的驚險場面。身上還穿著居家服的奧蘿拉狼狽地奪門而出,一隻高舉雙翼的黑鳶殺氣騰騰地緊追在後,鋒利鉤爪沾染著腥血,雜亂無章的精神力量充斥整屋。

杏子當機立斷拔下牆上的滅火器,站到了癱坐在地的奧蘿拉身前,拉開保險銷往發狂的精神嚮導猛噴。一旁待命的沙耶加則是趁隙施以精神干擾,將暴躁不已的黑鳶逮個正著,尖銳刺耳的鷹唳惹得眾人腦袋發疼。

沙耶加小心翼翼地攙扶著奧蘿拉起身,「克萊門特小姐,請讓我看看妳的傷口。」

「我不要緊的,」奧蘿拉按著血流不止的左肩,仍是一副驚魂未定的模樣,「只是一點小抓傷。」

「看起來可不像這麼一回事。」

栗髮嚮導的肩膀和手臂各有一道駭人爪痕,滲出的鮮血染紅了同樣被抓得破爛的素白衣料。杏子瞥了一眼奧蘿拉的傷勢,皺著眉頭低聲咕噥了句,隨即一把抓起了罪魁禍首的黑鳶,走進被強烈的壓迫感籠蓋的房裡。

「我馬上替妳處理。」打開隨手帶來的醫藥箱,沙耶加一邊拿出止血帶和創傷藥膏,一邊安撫著奧蘿拉起伏不定的情緒波動,「伯納德小姐怎麼會突然攻——」

「妳們都離這裡遠一點!」

問題都還沒說完,沙耶加就聽到房內傳來杏子焦急的大喊、混亂的打鬥聲以及一道讓人驚心動魄的槍響。

一聽見槍聲,兩位嚮導同時回頭一望,隨即便撞見了手裡握著左輪手槍的紅髮哨兵,以及在她身後叼著金髮哨兵的獨角獸。

「我們現在可以直接問她本人了。」

卡洛琳歇斯底里地向想要接近她的奧蘿拉發出怒吼:「向女神懺悔去吧!魔女!」

「清醒點!次席閣下!」眼明手快的杏子立刻奪過卡洛琳從衣袋裡掏出的袖珍手槍,並把它丟給看傻了眼的沙耶加。她用眼神示意獨角獸把這吃了炸藥似的哨兵壓制在地,接著強硬地揪起了對方的衣領,「睜大眼睛看清楚——她才不是什麼魔女,她可是妳的嚮導!是妳的妻子!

聽見這番話,怒火更盛的卡洛琳瞪大了僅剩的左眼,隆起的機械義眼則飛速轉動,「那種東西才不是奧蘿拉——」

「等妳睡醒再回答我吧。」杏子一手粗暴地按住卡洛琳的肩膀,另一手則往她的手臂注射沙耶加事先交給自己的鎮靜劑。不一會兒,狂躁又失控的哨兵才終於臣服於藥效而安分下來。

「卡洛琳!」

「放心,她只是昏過去而已——不過說真的,她還是老當益壯,完全不像失去大半視力的哨兵。」除了先前的兩把槍,杏子又接連從失去意識的卡洛琳身上搜出了其他槍枝,令她忍不住向奧蘿拉有感而發地嘆道:「所以我誠心建議讓妳的哨兵換個不會傷人的收藏癖。」

從奧蘿拉的家中擺設不難看出婦妻倆對信仰的虔誠,以及為塔奉獻的忠誠與榮譽心。一整面書櫃的宗教典籍、累積長達二十年的功勳獎章、教會頒發表揚的感謝狀,甚至是掛在客廳的那一幅巨大的毛皮神壁畫。

根據收錄在《圓環童謠故事集》裡的《毛皮神的祝福》的描述,毛皮神是圓環女神所創造的第一個非人生靈,化身為獸的祂主掌著所有哨嚮的精神嚮導的生與死。精神嚮導由毛皮神的骨角出生,而在牠們的主人死後,也將隨著圓環的指引回歸於祂的骨角之中。

可惜這些東西對於解決卡洛琳的病狀都派不上用場。站在壁畫下方的杏子看著畫中的毛皮神,又想到了這裡的屋主當今的處境,不禁感到諷刺。她們的信仰都無法解決她們的問題。

這時,紅髮哨兵的眼角餘光瞄到了寫在鹿角裡的一行詩句。上頭以白墨水寫著:『眾生之靈,於此初鳴,於此安寧。』

她見過這首詩——就在今天收到的其中一個文件檔裡。

毛皮神之謠啊⋯⋯

不管Magius接下來打算玩什麼把戲,可以確定的是她們要處理的麻煩只會越來越多。

杏子一邊期望著自己的預言不要成真,一邊走回了氣氛凝重的主臥室。

「她的情況如何?」

「現在已經穩定多了。」站在床邊的沙耶加回過頭向杏子投以一個感激與讚賞的目光,「得多虧妳打鎮靜劑的時機抓得剛剛好。」

「謝謝妳們,佐倉小姐、美樹小姐。要是沒有妳們及時幫忙,我真的不知道這一切會變得有多糟。」奧蘿拉向兩人真誠地表露謝意,想起不久前經歷的意外事件卻又是心有餘悸,「卡洛琳最近的狀態非常的——不穩定。」她斟酌了一下措辭,「今天是最嚴重的一次了。」

「這樣的情況已經持續多久了?」

「差不多從上週開始吧——自從上次的教友會聚餐之後,她就變得很神經質,也變得比以前還要暴躁易怒,有時候還會像剛才那樣子記憶錯亂。」

「哨兵一旦上了年紀就容易有這種傾向。」

卡洛琳的脫序行為是很典型的由記憶錯亂引起的思覺失調,尤其對像她這樣因傷退役的軍人來說,並不是什麼特別罕見的症狀。不過就像杏子剛才說的,奧蘿拉最好還是把妻子的收藏以更安全的形式保管起來,或是讓她換個嗜好。

「但倒也不至於會這樣攻擊自己的嚮導才對⋯⋯」沙耶加一邊盯著躺在床上的卡洛琳,一邊抱著雙臂深思,「我想伯納德小姐的精神體很可能是產生病變了。妳在替她精神安撫的時候,有發現什麼異狀嗎?」

「這就是問題所在。」奧蘿拉長嘆一口氣,「我⋯⋯沒辦法替卡洛琳安撫,更準確地說是有個屏障阻隔了我們。她接收不了我的精神力量,而我也接近不了她的精神海——明明我們的精神鏈結沒有斷裂。」她緊握著卡洛琳的手,挫敗無助地說:「我從沒遇過這種情況。女神啊,她甚至連我都認不出來。」

「我能明白妳的焦慮和不安——我也有過類似的經驗,但妳要相信伯納德小姐會好起來的。」沙耶加柔聲安撫著情緒不穩的奧蘿拉,和身後的杏子不約而同地交換了眼神。

理解自家嚮導意圖的哨兵只是聳了聳肩。很顯然今天要加班的人不只她一個。

「克萊門特小姐,妳如果願意的話,能讓我和妳一起進入伯納德小姐的精神圖景嗎?」

「雙重疏導?」奧蘿拉皺起眉頭,「但我不認為這適合現在的卡洛琳⋯⋯」

「妳才是執刀的人,我只是負責清理的助手。」沙耶加語氣堅定地說,「現在最重要的是,我們得想辦法消除那個阻斷了妳和伯納德小姐的屏障。」

年邁嚮導盯著妻子蒼白的睡顏沉思了片刻,隨即舉起了戴著銀戒的左手,低頭親吻了那顆閃爍不定的靈魂寶石,「願女神祝福我們。」

正如奧蘿拉所說,卡洛琳的精神圖景的確不是個適合久待的環境,不過只要在醫務部待得夠久,就算是此般風景都會變得溫藹可親起來。

年邁哨兵的精神圖景是一座深陷在狂風暴雨中的海上孤島,環繞四周的浪濤洶湧,雨雲籠罩的天空雷電交加。與哨兵之妻一同站在木筏上的藍髮嚮導眺望著前方,不禁聯想到初次踏入自家哨兵的精神圖景時所見到的光景。

等到靠岸時,整個木筏幾乎已被海浪摧殘得破爛不堪。兩名嚮導一站上岸,便紛紛叫喚出自己的精神嚮導。沙耶加讓奧克塔維亞留在附近的海域巡視,奧蘿拉則是讓她那敦厚篤實的老馴鹿帶著她們在島嶼叢林間穿梭。

隨著兩人越接近樹林深處,侵襲整島的雨勢也就跟著增強,混雜著沙土的積水使人寸步難行。當她們終於穿過巨木群,見到的是一具生滿青苔的巨大遺骨。

「這就是讓卡洛琳失去了視力的魔女。」奧蘿拉指著擋住她們去路的獸骨,語重心長地說:「也是她把我錯認成的東西。」

「這是⋯⋯熊?」沙耶加遲疑地道。托某位藝術家嚮導的福,她現在很難不對熊這個生物起戒心。

「正是。」奧蘿拉輕輕抬頭一望,眼中閃過褪了色的惆悵,「熊是伯納德家族的守護靈。卡洛琳當時也因為這一點而大意了,畢竟她尊敬所有的動物——尤其是熊,卻怎也沒想到自己會因此栽在魔女的手上。」

「那麼,這塊大骨頭應該就是妳所說的屏障囉?」

「不,它一直都在卡洛琳的精神圖景裡。」奧蘿拉搖了搖頭,「至於那個屏障⋯⋯我一直找不出它的實體,只知道應該是在這附近。」

沙耶加有些詫異地眨了眨眼睛,「她想必很懊悔吃了這場敗仗。」

「可不是嗎?別說是我,就連女神都幫不了她解開這個心結。」奧蘿拉泛起無奈的苦笑,「都到這把年紀了還放不下,女人的執著還真可怕喲——妳也要多替妳家那位留點心。」

「這點倒不用太擔心,」沙耶加呵呵地輕笑著應道,「她不是會因此執迷不悟的人。」

「佐倉小姐的確不像是那種固執的人,」栗髮嚮導向年輕的後輩投以頗具深意的眼光,「但她肯定很念舊。」

還未完全領會話中含意的沙耶加正想開口追問,不料那隻黑鳶冷不防從顱骨的窟窿騰飛而出。有別於方才的一身戾氣,此時出現在兩人面前的精神嚮導已恢復溫和性情,而在確定對方並無攻擊意圖後,沙耶加才總算敢放鬆警戒。

黑鳶在馴鹿挺傲的骨角上駐足,鼓起烏亮羽翅,接著用鷹喙頂了頂栗髮嚮導的手指,似乎是在為自己先前的舉動道歉。

「嘿,甜心,我也很想妳。」奧蘿拉寵溺而溫柔地摸了摸黑鳶的頭,「真開心見到妳恢復成原來的樣子了。」

「看來鎮靜劑很有效呢。」這是個好的開始。見狀,沙耶加也跟著展露溫和的笑容,「那麼接下來——」

察覺到異樣的醫務官猛地一頓,並立刻上前查看了一下被青苔覆蓋的熊骨。

「妳怎麼了,美樹小姐?」

沙耶加對發著翠綠微光的青苔施以精神干擾,應證了自己的猜測後登時面色一沉,回過頭向奧蘿拉問道:「克萊門特小姐,妳說過伯納德小姐是在妳們去教友會聚餐的那天之後,才開始出現異狀的對吧?」

一臉困惑的奧蘿拉愣愣地頷首。

「妳們是在哪裡聚餐的?」

「中央區的蔬菜祭典料理亭。」

「我想我知道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了。」

得到了這個不出預料的答覆後,藍髮嚮導只是若有所思地如此低喃。

「嘿,親愛的。睡得還好嗎?」

「奧蘿拉?」一睜開雙眼就見到奧蘿拉如釋重負的笑顏,零碎割裂的記憶逐漸拼湊成形的卡洛琳便忍不住喊出聲:「女神啊,我都做了些什麼?」

愧疚不已地望著妻子身上的傷口,金髮哨兵簡直是恨不得把自己暴揍一頓。

「妳只是做了一場可怕的惡夢。」奧蘿拉只是輕輕捧起卡洛琳的臉龐,安撫地笑著輕語:「已經沒事了,妳能平安無事回來比什麼都重要。」

「我這個次席可當得太丟人了不是嗎?」

「說什麼傻話呢——妳早就不是什麼次席了。」

終於取回平靜生活的兩人緊緊相擁,並給予彼此一個慶祝重聚的吻。

見狀,站在門口守候著這對老婦妻的杏子和沙耶加相視一笑,接著便悄悄離開了漫溢著溫和清香的房間。

回到家中,杏子便主動說要給沙耶加準備一鍋藥湯。

「嗚哇!真好喝!感覺整個人都跟著舒暢起來了。」好奇地盯著碗中飄著藥草香的清液,倍感意外的沙耶加止不住驚呼,「真沒想到妳還會做拉麵以外的東西呢。」

「妳這傢伙到底對拉麵有什麼不滿啊?」

「當然杏子做的拉麵也很好吃啦。」

「哼,敷衍的傢伙。」

「但我從沒聽說過這種藥草湯,」醫務官為這份不可思議的舒暖體驗著實感到新鮮,當她喝下藥湯的瞬間,身心感到前所未有的放鬆,彷彿是洗了一場桑拿浴,「是麻美さん教妳的嗎?」

「伯納德之前告訴我的。」

更精準地說是在沙耶加下落不明的那段期間。由於當時的杏子成天不是心浮氣躁就是一副鬱鬱寡歡的模樣,才被看不下去的卡洛琳拖著去做這個轉換心情。只不過,這回的成品其實是杏子第一次全程在沒有人指導的情況下獨自做出來的,所以見到沙耶加還挺喜歡的反應,內心也跟著生起一股成就感。

「她說自己以前會在克萊門特結束工作後煮這個給她喝——說是可以調和精神力量什麼的,我是不曉得到底有沒有效就是了啦。」

「嘿——這樣啊。」

她肯定是看了人魚之謠的相關報告吧——雖說這次的確是花了比以往更久的時間,不過這也未免操心過頭了吧。

「謝啦,我的確覺得舒服多了。」感到窩心的沙耶加饒有興味地打量著杏子,輕緩而笑,「下次也教教我吧,這樣我就能給病人們一點新菜單了。」

不願再多承受對方的曖昧視線一秒,紅髮哨兵清咳幾聲,逕自轉移話題:「那麼,要跟我分享一下妳的診察報告嗎?醫務官閣下。」

「這次的事件也是Magius搞的鬼。」沙耶加頓時收斂起笑容,換上嚴肅的神情說道:「雖然不怎麼明顯,但我在伯納德小姐的精神圖景裡找到了阿莉娜和音夢留下的精神印記。」

「妳自己一個人把它們都處理掉了?」

「當然還有克萊門特小姐的幫忙。」沙耶加打開鍋蓋,拿起鍋杓又盛了半碗藥湯,「只不過像伯納德小姐這樣的高齡哨兵本來就很容易受影響,也可能因此加速精神體老化,所以我還是建議她們兩個都去塔裡做一次全方位檢查。」

杏子低頭沉思了會,「但我想不透她們對卡洛琳這種退役老兵下手有什麼好處。」

「妳沒忘記前陣子在中央區爆發的集體狂化混沌事件吧?」

杏子當然沒忘,她可是為了這場騷動跑遍了整個中央區——甚至和一些她不想接觸的傢伙打交道——但她最不滿的果然還是必須為此寫上不少報告這個部分。

Magius利用現已廢棄的中央電波塔大範圍散播精神干擾波,誘發大量哨嚮出現狂化與混沌的症狀。根據塔的調查結果,這起事件是由Magius收買的當地黑幫協助作案,因此最後也沒能順利將藏在幕後的燈花等人揪出來——不過她們倒是得知了與Magius保有利害關係的勢力範圍是超乎預期的事實。

「妳認為這兩件事有關?」

「她們參加的教友會聚餐正好就辦在中央區的餐館,」沙耶加揮了揮手上的湯匙,「上週,蔬菜祭典料理亭,時間地點剛好都對得上——很難不讓人聯想在一起吧?Magius肯定又是為了孵化夏娃在收集能量。」

若說這兩件事只是單純的巧合,那的確是太牽強了。杏子默默心想。但若真如此,這個干擾波作用的時間差範圍也未免太大了,不難保證之後不會再發生類似的事件——這麼一來她的工作量又要變大了。

「竟然連像伯納德小姐她們這些退役軍人都不放過,不管怎樣我們都不能再讓Magius繼續牽連更多無辜的人了。」感到忿忿不平的沙耶加直白地表露出自己的決心,「我們一定要把那些傢伙通通送上軍事法庭,而且還得把花凜給救出來才行。」

然而,當這番充滿雄心壯志的豪語傳入耳裡,杏子只是難掩無奈地嘆了口氣。

「沙耶加。」

「嗯?」

「別忘了妳自己的本分,妳是個駐塔醫務官。」

「這我當然知道——」

「無論是把花凜帶回來,還是把Magius那票混蛋送到織莉子面前——」直視著沙耶加逐漸僵住的面容,杏子再次向她鄭重強調,「都是我的工作,而不是妳的。」

毫不留情地被否決剛立下的目標,沙耶加忍不住露出了失落的表情。她當然明白自己的職責範圍所及之處,但被杏子這麼直接澆了一桶冷水還是令她十分洩氣。

「如果沒有必要,妳是不會上前線的。」

沙耶加的眼中隱約透露出一絲期待,「⋯⋯那要是有必要的話呢?」

「那我也阻止不了妳了吧。」

望著那雙重燃光芒的清澈藍眸,哨兵終究還是在自家嚮導的面前失守了。

[註1]水上吟:舒伯特於1823年創作的藝術歌曲,採用德國詩人Friedrich Leopold zu Stolberg-Stolberg的同名詩作為歌詞。

在粼粼的波光裡
小舟如天鵝游弋
在泛著柔光的歡愉裡
靈魂如小舟游弋
暮光從天堂灑向水面
在我的小舟旁起舞
在西方的樹梢之上
紅潤的晚霞向我致意
在東方的樹枝之下
蘆葦低吟在黃昏的天宇
天堂的快樂與樹林的寧靜

[註2]蔬菜祭典料理亭:名字取自於宮澤賢治的童話《蔬菜祭典》。

[註3]卡洛琳.伯納德(Caroline・Bernard)、奧蘿拉・克萊門特(Aurore・Clement):

Caroline是中世紀時期男性人名Carolus對應的女性英文名形式,由「Carl」或「Karl」演變而來,古德語「karl」一詞意為「自由的人」。伯納德是法國第二大常見姓氏。普通的伯納德姓氏來源於日耳曼名Bernhard或者Beornheard意思是「強壯或者像熊一樣勇敢」。

Aurore意為拉丁語中的黎明,也是晨曦的羅馬女神之名。Clement是拉丁文「Clemens」(或者clementius)的英語變形,意為慈悲、溫柔。十四個教皇都曾用這個名字,包括第三代教皇,還有亞歷山大城教父(三世紀一位理論家和教父,曾試圖將基督教和其他民間哲學合體)很早就在基督教歐洲是常用的名字,宗教改革之後就變得少見了。

卡洛琳和奧蘿拉的精神嚮導——黑鳶(鷹科)和馴鹿是根據原作遊戲中聖阿莉娜的角色形象而設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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