衝破了層層花幕，騰飛的箭矢在高空如焰火般絢爛綻裂，導引式獵箭頭如噴散的流星擊墜了成群飛舞的燕型使魔，著火的飛燕紛紛化作黑霧消融在詛咒滿盈的空氣裡頭。
覺察到魔力流動的銀白巨獸猛地抬起了笨重的腦袋。牠緊閉著雙眼，搧動金色蛾翼，張開大嘴開始吸收不知去處的魔力，遍佈整身的叢密毛髮如針林般直豎，星羅棋布的寶石閃耀著五光十色的光芒，龐如山岳的軀體隨著魔力的聚集更加壯大了起來。
在阿莉娜的指示下，夏娃一邊透過啃食悲嘆之種攝取魔力，一邊拖著肥碩的身軀朝向被櫻木盤繞的塔行進，巨壯的四肢在惡沼中緩慢爬行，每一步動作都如老舊的機械發出嘎吱聲響。每當牠吞下一顆悲嘆之種，迸發出來的魔力便會經由轉能程序與萬年櫻共振鏈結，轉生成一隻隻燕型使魔，從盛放的櫻花舉翅高飛。
與其說是魔女之夜，不如說牠活脫脫就是一個悲嘆之種工廠。
望著時而盤旋空中，時而俯衝而下試圖突破精神屏障的成群使魔，櫻髮哨兵憂慮地凝住了表情，越發濃郁的詛咒再加上膠著難解的戰況令她實在難以保持以往的樂觀態度。
「果然⋯⋯就算消滅了使魔，也會馬上分解成魔力重新被夏娃吸收。」
光是這些使魔所帶有的魔力量就至少是普通魔女的三倍，更別提迄今為止不知吸取了多少精神能量的夏娃了。
圓盯著瞄準器上顯示的數值，不自覺地握緊了手中的複合弓。她一邊確認著來自底下正在執行掃蕩任務的士兵的回報情形，一邊盤算著對策。面對這等級別的棘手敵人，現有的拆解小組實在難以稱得上是合適的人選，最理想的情況果然還是和麻美她們一起行動——前提是她們必須撐得到兩方會合的時候。
另一方面，圓也不認為阿莉娜真有辦法完全駕馭這頭詛咒巨獸，而貿然對她本人發起攻勢同樣不是最佳選擇——如今向她們逼近的無疑是顆不定時炸彈。
「這樣下去沒完沒了。」焰垂眸瞥了眼手上銀戒裡的櫻色寶石，接著又瞄向了站在燕群下方憂思著的圓，同樣面露難色地道：「干擾儀也因為剛才的衝擊受損，沒辦法再調高屏障強度了。」
「女神在上，幸好儲能機平安無事——而且主系統和外部伺服器都還能正常連線！」見外殼雖有些變形的主機仍能正常運作，雛乃便忍不住歡呼，她一手扶著被碎玻璃割出血來的額頭，一手操作著設置於儲能機前方的觸控面板。身為科學家的首席嚮導其實不信圓環教那一套，不過現在的她們的確很需要女神的祝福。
「我已經先把能量槽裡的安全能源分流到神濱塔和東京塔了，雖然全部完成轉移需要再花上一點時間，但起碼不用擔心會被夏娃吸收了。」
「那就太好了！」
「真慶幸現在與我們同在的人是您，首席閣下。」
聽完雛乃的這一番話，圓和焰才稍微鬆了口氣。無論如何，至少目前是已經確保能夠避免最壞事態的發生了。
只不過按照這個速度，塔被攻破也是遲早的事——就算排除了演變成最惡事態的可能，她們依舊不能就這麼坐以待斃。如此心想著的焰將干擾儀轉為自動導引模式，轉頭看向了圍繞在中央伺服器周旁的丘比群，「丘比，回報一下孵化者網路對夏娃的分析結果。」
「供應夏娃維持完整形體和活動能量的除了阿莉娜・格雷自身的精神力量，最主要的來源是夏娃透過外部攝取的魔力，以及經由孵化者特異個體轉換的精神能量。」一隻距離焰最近的丘比代表回答，那對金色耳環正不斷飛速旋轉，「我們也發現這個轉能程序的運行模式——包含它的架構本身，與赫胥黎系統有高達百分之八十的相似度。」
焰深思半晌，瞟了一眼發著湛藍幽光的中央伺服器，「那麼能夠破解它，讓夏娃失去動力從內部崩壞嗎？」
「比照赫胥黎系統的破解方法，理論上是可行的呢。」
焰皺起眉頭，她實在不怎麼喜歡從丘比口中聽見理論上這三個字。
「遠程連結上特異個體會是首要的難題，尤其排除特殊干擾波需要一定的時間——加上還有阿莉娜・格雷這個外在變因必須另行處理。」丘比舉起了耳毛與身後的族類相牽，兩側金環與紅圈背紋散發著微弱的光輝，「由於她的精神海已和夏娃同化，即使切斷了最主要的能量供應源，也無法完全讓夏娃喪失活動機能。」
「阿莉娜的部分交給我們負責就好。」圓一邊調整著戴在左手腕上的精神干擾器，一邊冷靜地接口說，「丘比，既然夏娃是藉著大量從外部供應的精神能量來行動的，那麼身上應該也會有類似精神中樞那樣的構造吧？」
「夏娃身上的寶石和靈魂寶石的精神體結構近乎一致，它們大概也是用來連接轉能程序的端口。」丘比抬頭看了一眼仍未放棄破壞屏障的燕型使魔，接著又將目光投向了哨兵與嚮導們，「除此之外，我們強烈建議避免叫喚出精神嚮導並針對個人的靈魂寶石加強防護，依據夏娃的行為模式進行推斷，這些精神體有高機率成為對方攝食精神能量的首要目標。」
「破解的事就交給你們了。」說完，焰便把話頭轉向了一旁正戰戰兢兢地看著她的天音姊妹，「妳們倆最好也安分些，我們現在是站在同一艘船上了。」
「謹、謹遵您的吩咐。」絲毫不敢得罪對方的月夜和月咲異口同聲地喊道。
得到合意答案的墨髮嚮導利索地替手上的槍枝裝填彈藥，徑直走到了她的哨兵身邊。兩人對視一眼，隨即一同爬上翻倒了詛咒探測儀的樹根，很快就選定一個合適的射擊點。
圓搭起箭矢，向前邁步並拉開複合弓，將瞄準器對準位在夏娃前腹中央的寶石，與她並肩而立的焰同樣舉起導彈槍鎖定了共同的目標。圓忽然生起一絲不合時宜的懷念，接下了領袖的位子以後，她已經好久沒有像現在這樣與焰一起站在第一線作戰了。
「焰ちゃん，準備好了嗎？」
「隨時都沒問題。」
櫻木下的哨兵與嚮導不約而同地輕輕一笑。
然而，猝不及防的空襲卻徹底打亂了她們的步調——精神屏障雖然防得了使魔的入侵，但可扛不住槍林彈雨，更別說早在整座見瀧原塔被捲進結界裡之前，包括了穹頂的外壁就已被萬年櫻的樹根擰得稀爛。
幾架球狀無人機忽地從花幕間竄出，砲門齊開，向底下眾人投放共鳴炸彈。儘管干擾儀與屏障使其威力大幅減低，加上鏈結塗層晶片的防護不至於讓哨嚮受到斷裂傷害，但是用來牽制她們的行動仍舊是綽綽有餘。
真不愧是自古以來就被拿來制衡哨嚮的兵器，聽說第一個發明共鳴炸彈的人還是位傳教士呢。
瞪著與玻璃和牆壁碎塊散落一地的炸彈殼，圓不禁感到諷刺地想。最先解除精神麻痺的她一邊擁著還未穩住神識的焰，一邊循著那股陌生的氣味抬起了視線。
那是混雜著木香與煙草的味道，聞起來就像划燃的火柴。
「喲呼——好久不見，塔的各位。」
有別於轟轟烈烈的登場排面，平淡的開場白與紛飛的落櫻一同飄散在塔裡。
撐著鋪滿花瓣的洋傘，從容自若的栗髮哨兵坐在如巨蟒般的樹根上，由被鑽出個大洞的玻璃穹頂探入，大大方方地來到了狼藉不堪的見瀧原塔，身旁還圍繞著兩架球狀無人機，乍看之下就好像是兩顆以她為中心公轉的行星。
「里見さん⋯⋯」
「啊，但真要說起來，這其實是我們第一次正式見面才對呀喵？」
語畢，臉帶笑意的燈花不忘向神情凝重的眾人行了一個提裙禮。
「雖然沒能和各位達成共識讓人遺憾，不過出於對舊時代的敬意，人家還是決定親自來向各位致意哦。」
「燈花大人！」
「見到您別來無恙真是太好了。」
「哎呀，妳們也在呀喵？」看見兩道許久未見的熟悉人影，燈花有些意外地睜大了雙眼，「沒想到讓妳們趕上了末班車呢，正好我們現在有點人手不足。」
「燈花大人，」意味深長的話讓月夜鼓起勇氣提出一直懸在心裡的疑問，「美冬さん她真的⋯⋯」
「已經不在了嗎？」月咲怯怯地接著說，內心同樣為即將揭曉真偽的事實感到不安。
「不在了喲。」燈花一邊直截了當地答覆，一邊收起了洋傘，「美冬早就變成了謠，精神海也給阿莉娜吃掉了——現在的美冬已經是夏娃的一部分了，身為Magius的妳們該為她感到驕傲。」
「這種話真虧妳說得出口啊——」聽不下去的雛乃放聲斥喝道，接著從衣袋裡抽出一支形似鋼筆的袖珍型雷射槍。她一邊凝聚精神力量，一邊將細如筆尖的槍口對準了燈花，「不過妳的實驗也就到此為止了！里見燈花！」
只見哨兵不疾不徐地用傘頂往地面敲了兩下，球狀無人機在她的身旁迅速架起屏障，並透過安裝在頂部的精神干擾器吸收掉了強勁的精神震波。
「初次見面，都さん。」對自家發明的實戰成果甚是滿意，燈花轉過身來與雛乃四目相交，嘴角的弧度跟著明快的語調一起上揚，「同為科學家，我一直都很期待和參與了精神編碼系統開發的妳碰面，妳為Magius做出的貢獻是不可或缺，現在加入我們的話還不遲哦？畢竟我們也需要能夠幫忙維護系統的人才。」
「能受到妳的賞識我還真是榮幸，但很可惜，我所做的一切都只為了塔。」
果然沒這麼容易逮住她。雛乃一邊打量著不為所動的燈花，一邊冷冷譏笑道，「同為科學家，我為妳這天才的頭腦感到相當惋惜。」
「彼此彼此喲。」燈花臉上的笑意更深，毫不掩飾的輕蔑眼光凜冽鋒芒。她踩著輕快的步伐走向守在中央伺服器前的雛乃，懸浮半空的球狀無人機閃爍著警示危險的紅光，「都さん，妳能不能把精神編碼系統的管理權限跟原始碼交出來呀喵？我們應該都不喜歡爭鬥這種野蠻的行為，而且人家其實也不擅長使用暴力——」
話音未盡，兩發槍聲冷不防劃破周遭一度凝結了的空氣，子彈在哨兵的足邊留下兩道顯著的彈痕。
「真巧，我們的領袖一向以和為貴。」焰不帶感情地截住了燈花的話頭，手指緊扣著導彈槍的板機，「我相信都さん的意願已經很明確了，聰明如妳不會不明白。所以，不如妳現在立刻切斷夏娃的能量供應，我們誰都不需要動用武力，和平收場。」
「開什麼玩笑，只會聽人命令的狗憑什麼跟我談判？」燈花冷哼一聲，同樣殺氣騰騰地回瞪著焰。
栗髮哨兵將洋傘使力一甩，尖銳的傘頂如劍鋒直指令她氣惱的墨髮嚮導，右手拇指用力按下了傘柄內側的火藥機關。一聲鳥啼般的高亢機械音驟然響起，金屬傘頂噴出熾灼的火花，空中盤飛的燕型使魔齊聲唳嘹，攀附在整個塔體上的萬年櫻也跟之騷動難安。
「屬於夏娃的新時代已經來臨，現在該是舊時代的各位退場的時候了。」
那把滾著火焰的酒紅色洋傘，就彷彿是為少女點燃幸福的火柴一般。
–
點開主顯示器上的音樂播放清單，麻美選了一張外語專輯按下播放，隨即車內便響起了華麗澎湃的樂曲聲。
「都這種時候了，妳竟然還有閒情逸致聽歌？」
而且放的還是一首根本沒人知道歌詞意思的歌。杏子露出一副不可理喻的表情，對著就坐在自己正前方的麻美半傻眼地吐槽道。她有時候真搞不懂她的直屬長官到底在想什麼，尤其是幾乎能稱得上是強迫症的命名癖。
「正因為是這種時候才更要聽，保持平常心可是很重要的哦，佐倉さん。」
「沒錯沒錯，這就是音樂獨有的力量。」一旁的沙耶加頻頻點頭附和道，「之前國外也有研究證實，有些音樂對哨兵的療癒效果甚至是勝過嚮導的精神安撫。」
「還是美樹さん懂呢。順帶一提，這首歌的名字叫做《CRÉDÉNS IV́STITIAM》，意思是相信正義哦。」麻美的語調明顯高揚了起來，得到理解者支持的喜悅表露無遺，「當作用來鼓舞士氣的戰歌很合適吧？」
「真不愧是麻美さん，連品味都比杏子好多了。」
「妳這是什麼意思啊喂。」杏子無語地白了正對著她賊笑的沙耶加一眼，「要說品味，沒人比養出那隻噁心肥蛾的傢伙還糟吧。」
這句話倒是沒有任何異議，就連丘比也予以認同。
隨著一行人逐漸深入結界的核心地帶，沉積四周的詛咒愈加濃密，本就難行的路況也是愈加險峻，了無生機的景緻猶似地獄繪圖，腐蝕殆盡的殘垣斷瓦猶似墓碑林立。穿越了顏料遍灑的窪地，終於抵達詛咒要塞門前的討伐者們，一來就撞見了那頭銀白巨獸正朝著高塔匍匐前進的光景。
與俎上肉無異的見瀧原塔已是岌岌可危。
然而，若要直搗黃龍就必須先橫跨這條如護城河般環繞其外的沼澤。根據丘比的推算結果，沼澤裡頭含有的精神能量將近是普通魔女的十倍，精神抗性偏低的哨嚮一旦掉下去就必死無疑，再加上夏娃本身的捕食習性同樣極具風險，防備不全的話也是難逃一死。
「要沒油了，而且這台車也差不多要不行了的說。」油錶盤上的三角燈號閃爍不斷，渚一邊將車子減速，一邊向眾人徵求意見，「接下來該怎麼辦？」
「這點距離的話，應該能游過去吧？」話說完過不到兩秒鐘，沙耶加便意識到自己的想法有多蠢，面色一沉改口說：「啊，但是外面這誇張到不行的詛咒量⋯⋯果然還是不太可能吧。」
「渚只是待在車上就覺得不舒服了的說。」
站在麻美肩上的倉鼠不停用鼻子頂著她的脖頸，接著又把自己縮成一團小毛球，吱吱悶叫著的模樣似乎是在說牠已經受夠這些詛咒了。
「光靠現有的精神干擾器實在負荷不了這麼多的詛咒，」麻美有些心疼地輕輕順著倉鼠雪白的毛髮，一方面又仰賴著源自牠身上那股柔和的精神力量，「渚和美樹さん，不好意思為難妳們了。」
「沒事沒事，這本來就是嚮導的工作嘛。」
「不要太勉強自己哦，」麻美透過後視鏡對著精神抖擻的沙耶加溫和地笑了笑，接著又瞅了一眼神情微妙的杏子，「其實妳們可以不用跟著我們一起進——」
「那怎麼可以！」沙耶加忍不住打岔道，這還是她第一次在麻美面前踰矩，「都一起走到這一步了，怎麼可以只有我們待在安全的地方待命！」
「就是說啊！渚要跟麻美同進退的說！」
「那就願女神祝福我們武運昌隆了。」
兩名哨兵的視線不約而同地在後視鏡裡交會，次席聳了聳肩，向面帶苦笑的首席露出一個「就跟妳說會變成這樣了吧」的無奈表情。
在丘比的引導下，渚將瀕臨極限的公務車開到了詛咒濃度較低的安全區域，並就近找了個合適的掩體停駛。她一把拉下手煞車，啟動了迷彩模式以躲避使魔的巡視。確認過附近沒有危險潛伏後，一行人就這麼在車上展開了作戰會議。
「這些就是全部了。」
盤點完她們從塔裡帶來的所有物資並加以平分後，麻美將裝了急救品和彈藥的軍用包分發給三人，並配給每個人一塊鏈結塗層晶片。只有成人食指一半大小的圓形晶片輕薄得就像水果上的標籤貼紙，矽膠表殼印有簡化過的圓環紋章，背面則是精密複雜的電路。
鏈結塗層晶片正如其名，是用於強化哨嚮伴侶之間的精神鏈結的輔助裝具。設計初衷是為了防止共鳴炸彈等外力造成的鏈結斷裂，但實際成效如何還有待觀察。再者，由於這些晶片都是尚未在實戰應用過的試驗品，因此從雛乃手中接下它們的那一刻開始，麻美就一直猶豫著到底該不該使用。
不過到了這種緊要關頭，她們身為軍人，總得有敢於鋌而走險的決心。
「只要把它貼到靈魂寶石上面就行了？」杏子瞇起眼，抬起食指，往躺在指腹上的晶片定神一瞧，將信將疑地問：「這東西真的靠得住嗎？」
「都さん既然都親自交給麻美さん了，就表示對它有一定的信心吧。」沙耶加用尖嘴鑷子小心翼翼地夾起了杏子手上的晶片，「丘比不也說了，理論上是不會出問題的。」
「我最討厭從牠口中聽到理論上這個詞。」
再說她一向對這類發明不怎麼抱有好感，尤其是得動到她的靈魂寶石的玩意兒。杏子有些鬱悶地低喃了句，爾後便往麻美和渚的方向偷瞄了一眼。只見神態安然氣定的兩人戴著銀戒的左手十指緊扣，鑲座裡的靈魂寶石都貼上了晶片，彼此的神識顯然都已經進入了精神圖景。
「有安心信賴的沙耶加ちゃん在，妳還有什麼好擔心的？」說完，沙耶加便對杏子展露一個俏皮的微笑，接著將夾著晶片的鑷子緩緩湊近了她的靈魂寶石，「把妳的靈魂寶石再拿高一點點，拿穩喲，我要把晶片放上去了。」
彷彿是在共同執刀一場攸關生死的手術那般，杏子和沙耶加幾乎同時屏住了呼吸，兩人的目光一致凝滯在那顆被捧於掌中的生命之石上。
就在圓形晶片吸附到金屬頂端上的瞬間，一紅一藍的靈魂寶石耀起光芒，拓展開來的精神圖景旋即將哨兵與嚮導的神識吸入其中。等到共振的餘響終於消失在意識海，她們才發現彼此已身處在深海中的教堂。
不過，藍髮嚮導對於此刻反映在精神圖景裡頭的景物倒是有些驚訝。
沙耶加和杏子分別穿著彼此初遇時的服裝，兩人並肩坐在充斥著溫煦海水的禮拜堂，她的海豚與她的獨角獸在管風琴管下耳鬢廝磨，整座教堂都迴盪著《獻給蒼髮姬的花束》的主旋律。直通祭壇的走廊鋪滿了貝殼、水草和珊瑚，聳立在玻璃花窗前的十字架上燭台齊列，金魚在搖曳的蒼藍火光間擺鰭悠游，白花花的泡沫與剔透冰晶由扇形拱頂靜靜飄盪，為那籃靜置於祭壇中央的蘋果與樹莓悄然上妝。
共通的心象世界明確地指出一件事實。
「杏子。」沙耶加牽起了杏子的手，赤裸的手指陷入她被皮革手套包覆著的五指，柔聲問道：「妳很不安嗎？」
「妳是我的嚮導，應該比我還清楚答案吧。」杏子若有所思地注視著前方，輕輕回握著那隻細緻柔滑的手，用極輕的音調如此應道。她知道在精神圖景裡對嚮導隱瞞沒有意義。
「我也很不安。」抬頭望向了那片彩繪著星空的扇形拱頂，沙耶加回想著至今為止她們所經歷的一切，不禁坦然慨嘆，「今天實在太漫長了，簡直就是一場看不到盡頭的惡夢，也不曉得我們是不是真的能夠活著出去。」
「醫務官閣下今天還真悲觀啊。」
「次席閣下不也一樣嗎？」
「適時適量的悲觀有助於心理的平衡。」哨兵漾開一抹帶點自嘲意味的笑靨，與她的嚮導分享自己那套賴以生存至今的人生哲理，「這個世界就是靠著正負相抵為零的法則在運作的。」
「真是句至理名言。」
「我畢竟還是教會之子嘛。」
「那我或許該找個時間跟妳懺悔？」
「別擔心，就算天道不仁慈，我也會赦免妳所有的罪。」
「妳這個修女會不會未免太寬容了一點？」聽到這兒，沙耶加發自內心地輕笑出聲，本有些沉鬱的心情也跟著放鬆了不少。眼前這片似曾相識的景色，讓她不由得觸景生情了起來，「妳還記得我們第一次精神結合時的事嗎？」
「怎麼可能忘。」
「那時候的妳也說了類似的話呢。」嚮導滿是懷念地說，那份動情與悸動的感覺依舊深植在她的內心深處，那番赤誠的話語依舊令她動容不已，如今回想起來也不免令她有些羞澀，「還說就算是到了地獄也會跟著我一起什麼的。」
那幾乎能稱得上是杏子所說過的最浪漫的一句情話，哪怕她本人似乎並沒有這方面的自覺。沙耶加以柔和又帶點寵溺的眼光凝視著杏子的側顏，在心中一邊如此竊笑著，一邊沉浸在關於彼此的回憶裡頭。
十字架上的燭火如青花綻放，為索望救贖者獻上赦罪的祝福，為尋得救贖者指引歸所的路途。
這時，杏子忽地轉過頭來，傾身湊近了沙耶加的臉，一手抬起了她的下顎，另一手則按住她的肩，露出標誌性的犬齒調笑道：「要知道在這世上願意奔赴地獄聽人懺悔的修女可沒幾個。」
「承蒙您的愛護，寬容大度的修女小姐。」
正如沙耶加所預想的那般，在她笑著說完這句話之後，杏子溫熱的唇便帶著甜蜜的果香吻了上來。
「吶，杏子。」
「嗯？」
「等這一切都結束了，我們就結婚吧。」
「妳不知道在戰場上最忌諱說這些嗎？」
「這裡又不是戰場。」笑語嫣然的嚮導輕柔而慎重地用雙手捧起了哨兵的雙頰，通透澄澈的眸眼深情地回望著那團點燃她生命的星火，「這裡可是我們的精神圖景。」
「妳說了算。」
[註1]里見燈花的魔女化身：
性質為白日夢，其姿態為賣火柴。這個魔女化身持有主人的壽命所作成的火柴，每每擦亮一根就能夠實現許許多多的「如果」。剩餘的火柴數量便是主人餘下的壽命，若是用完就意味著迎來生命的終結。
[註2] CRÉDÉNS IV́STITIAM：義大利語，意為相信正義，原作中巴麻美的角色主題曲，歌詞全以梶浦語撰寫而成。
Towering Tow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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